满桌笑语 与我无关

满桌笑语,与我无关

    周末的餐桌总是格外热闹,青花瓷盘里的菜换了一茬又一茬,婆婆夹着一块油焖虾往小叔子碗里送,嘴里的方言像串珠似的滚出来,尾音带着轻快的上扬。丈夫跟着笑,时不时接一两句,眼角眉梢都是我熟悉的温柔,可那些话落在我耳朵里,却只剩一片模糊的音节。

      这是我嫁进来的第二十个年头,他们的家乡话,我至今没完全听懂。起初我试着学,把他们常说的词语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趁做饭时偷偷查发音。可每当我磕磕绊绊冒出一两个词,婆婆总是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说普通话就行,我们听得懂。”话是体谅的话,可下一次聚餐,他们依旧自然而然地切换回家乡话,没人再想起我是否能跟上。

    就像此刻,弟媳举着酒杯跟婆婆说着什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连坐在旁边的小侄女都跟着拍桌子。我端着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努力从那些熟悉的语调里猜意思——或许是在说孩子的成绩,又或是哪家的趣事?可无论怎么猜,都像隔着一层雾,看得见他们的热闹,却走不进那片欢喜里。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拉了拉丈夫的袖子,小声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呀?”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口概括了一句:“没什么,就是说楼下的花开了。”可我明明看见,在他回答的瞬间,婆婆和弟媳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默契,像一道无形的线,把我隔在了外面。

    后来我就不再问了。他们聊得兴起时,我就低头吃饭,偶尔顺着他们的笑声扯扯嘴角;他们说起家事时,我就假装整理桌布,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哪怕只能捕捉到零星几个词。有一回,公公提到“房子”“装修”,我心里咯噔一下——家里难道要换房子?可直到饭后收拾碗筷,也没人跟我提一句,最后还是从丈夫的朋友圈里,才知道是小叔子要搬新家。

      满桌的菜冒着热气,香味绕着鼻尖转,可我却没什么胃口。二十年来,我做了他们爱吃的菜,记了他们的生日,甚至比丈夫还清楚公公的降压药放在哪里。可这桌前的笑语,这流淌的家乡话,始终像一扇半掩的门,我站在门外,能看见里面的暖,却始终迈不进去。

    小侄女突然举着一块蛋糕凑到我面前,用带着方言腔的普通话喊:“伯母 吃蛋糕!”我接过蛋糕,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忽然软了一下。或许我永远成不了能流畅加入他们对话的“自家人”,但至少,还有个小小的身影,记得把她的甜分给我一点。

      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餐桌上,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咬了一口蛋糕,甜意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心底那点淡淡的空。原来有些“外人”的滋味,不是靠时间就能熬淡的,就像这满桌的笑语,再热闹,也与我隔着一层听不懂的家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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