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们四个“饭友”又凑到了一起。
L依旧是最后一个匆匆赶来的,依旧是放下餐盘就开始低头祷告。坐在她对面的H看到了,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信教的呢?”L回答:“十五年前吧。”我和H几乎同时问道:“那是什么机缘巧合开始的呢?”L停顿了一下,开始回想。
“那是我高二那一年,我们全家都在加拿大生活。因为有很多华人社团,有很多教会活动,我也跟着去参加了几次,我觉得教会里的兄弟姐妹们都非常得和善,但我总觉得入教是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事情。那时的我一心扑在学习上,爸爸妈妈为了我,也付出了很多很多。我一直心怀感恩,和所有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样,在学校努力学习,在家里听爸爸妈妈的话,我成绩很好,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高三那年,我的成绩一如既往地非常优秀,我非常相信不久我就可以考上加拿大最好的大学。
突然有一天,我觉得腹部疼痛难忍,于是就自己跑去了医院。但给我做过检查之后,医生留我在医院观察了一天。然后跟我说:我腹部长了一个像橄榄球一样大的囊肿,因为体积太大,压迫到了其他器官,所以引起了疼痛。但也正因为体积太大,随时有破掉的危险,所以建议我尽快手术治疗。于是,我回家告诉了我的爸爸。
我们又到专科医院去检查,医生说我那个囊肿看起来特别复杂,癌症的几率是25%。而且囊肿挤压着其他器官,在手术过程中,可能需要摘除某些器官。爸爸一听就崩溃了,不停地求那个从我最向往的大学毕业的主治医生:我的女儿还那么小,她非常优秀,获得过很多奖,她有很多很多的梦想,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那一刻,坐在一旁的我突然非常恍惚:如果我很快就要离开人世,那我之前的那些努力有什么意义呢?有很多梦想有什么用?而人,到底要怎样的活着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呢?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难眠,以前在教堂中听过的两句话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一句是:究竟什么是爱?一句是:主,无所不能。然后,我就想,世界上会不会真的存在主?他是不是真的是无所不能的?于是,我就在心里默默祷告:主啊,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你保佑我,让我健康地活下去吧。然后,我就安然地睡着了。
也许是主真的听到了我的话,所以接下来的我发生了很多幸运的好事情。附近一个教会听说了我的事情,其中一个素未谋面的女教友得知我妈妈在上海,没办法立刻赶回来,而且我们也没有车时,她就免费载我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还给我送饭,无微不至地关怀我。另外的教友还跑到我们当时租住的半地下室的家里,跪在我家地板上虔诚地向主祷告。说实话,当时,我真的非常感动。
几天后,手术做得很成功。数个小时后,麻醉药效退去,我刚刚醒来,那个主治医生就对我说:今后,你可以跟所有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听到这句话,我终于松了口气。更幸运的是,本来已经做好了延迟一年申请大学的我恢复得很快,还赶上当年的大学申请季,而且我的分数正好够上了我最心仪的学校,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那么美好!
这件事情之后,我也开始反思。以前,我总觉得信教是因为受教育程度低,愚昧迷信的一种表现,但我见到的那些教友们很多都是拥有研究生或者博士学位的高知人群。他们的行为也开始让我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血缘关系之外的毫无所图地爱和奉献。那么,倘若主真的存在,为何我不能走近,真正感受一下呢。大一时,我很幸运地认识了一个姐姐,然后加入了她所在的教会,开始系统学习圣经。
加入这个大家庭后,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的变化。以前的我是一个自私的,爱嫉妒的,十分娇气的人。因为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我总是站在妈妈那一边,一起去指责爸爸。所以,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有隔阂。但通过我在教会的学习,我开始反思,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为什么我们不能够被宽恕呢?我开始试着站在爸爸的立场去想问题,发现以前的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于是,我给爸爸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就以前的每一件事情认真地跟他道歉并表达我的爱。爸爸听完的我信,感动地哭了,说: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而我和我爸爸的关系也在此之后获得了很大的改善。之后4年,爸爸因为肝癌去世了。我常常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跟爸爸道歉,没有跟爸爸和解,这一定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L的声音落了下去,同桌吃饭的另外的我们三个不禁都湿了眼眶。唏嘘于L曾经的苦难,也感动于她和爸爸的关系的和缓,更痛心她爸爸的离世。
无论这世界上有没有真的主,无论你是不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仰者,只要能够给自己的心找到寄托,能够与自己及他人达成和解,能够捕捉生活中那些平凡的幸福,能够感受喜悦,能够畅快哭泣,这样的人生,就是圆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