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中人性的悲凉

    对萧红的印象很多来自第三方的评价,就知道是一位和鲁迅很熟识而很受鲁迅先生看好的女性,姑且这么说吧。最初,是提到悼念鲁迅先生时,老师推荐了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说这是悼念鲁迅文章中情最深,意最切的一篇。这倒令我印象不是特别深,之所以勾起我的好奇心是当老师说了萧红和鲁迅之间的情谊时,许可不无深情地在全班喊道“不是不爱,是不能”。好吧,原谅我的八卦。一直相信《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定多少含有鲁迅和许广平的身影。便对这个可以令“匕首”动容的女子,多了些兴趣。奈何一直没找到比较好的传记,电影也不想看,怕自己知道不多,容易被剧情影响。

 《回忆鲁迅先生》很早之前读的,就记得很淡淡的,一切都是娓娓道来的感觉,不浓烈不喧嚣,我一直试图在其中找出一些其他的情感,但是很遗憾。此后又在某个时间点读了《生死场》同样是很久之前,又因为没有记笔记和作记录的习惯,关于内容早已忘却,刚才点开搜索栏,发现很陌生,还是什么时候再重新看一遍吧。

  最近刚看完的《呼兰河传》只在感觉上就觉得和《生死场》很像,还是娓娓道来,不急躁不喧嚣,开篇就介绍呼兰河的天气,冷,更多的是“冻住了”,地要冻裂了,手要冻裂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要被冻裂的样子,在做描述的时候很形象。不急不缓的介绍了十字街,东二道街和西二道街上的形形色色的店铺,事件和人物形象,令人心生厌恶,对这个地方的人自然的生出一种不喜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怎么,总觉得萧红在其所处的年代,作品中或多或少会参杂些意识形态或批判性质的东西。我以为他要批判落后的乡村中愚昧落后的村民。总之这不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这个地方像她的天气一样给人一种肃杀阴冷的感觉,所有的美好仿佛被“冻住了”。这里的人,这里的民风充斥着落后与腐朽的气息,人与人之间冷漠到极致,他人的不幸只是成为了好事者,这个好事者或者说是大众吧,茶余饭后调笑的谈资。

 团圆媳妇的死令人心颤胆寒,人性竟何至于此,打着关心的名义,却行着人世间最残忍的事,这真是赤裸裸的讽刺啊。

“她来到我家,我没给她气受,哪家的团圆媳妇不受气,一天打八顿,骂三场。可是我也打过她,那是我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我只打了她一个多月,虽然说我打得狠了一点,可是不狠那能够规矩出一个好人来。我也是不愿意狠打她的,打得连喊带叫的,我是为她着想,不打得狠一点,她是不能够中用的。有几回,我是把她吊在大梁上,让她叔公公用皮鞭子狠狠地抽了她几回,打得是着点狠了,打昏过去了。可是只昏了一袋烟的工夫,就用冷水把她浇过来了。是打狠了一点,全身也都打青了,也还出了点血。可是立刻就打了鸡蛋青子给她擦上了。也没有肿得怎样高,也就是十天半月地就好了。

 这孩子,嘴也是特别硬,我一打她,她就说她要回家。我就问她:“哪儿是你的家?这儿不就是你的家吗?”她可就偏不这样说。她说回她的家。我一听就更生气。人在气头上还管得了这个那个,因此我也用烧红过的烙铁烙过她的脚心。谁知道来,也许是我把她打掉了魂啦,也许是我把她吓掉了魂啦,她一说她要回家,我不用打她,我就说看你回家,我用索练子把你锁起来。

 她就吓得直叫。大仙家也看过了,说是要她出马。一个团圆媳妇的花费也不少呢,你看她八岁我订下她的,一订就是八两银子,年年又是头绳钱,鞋面钱的,到如今又用火车把她从辽阳接来,这一路的盘费。到了这儿,就是今天请神,明天看香火,几天吃偏方。若是越吃越好,那还罢了。可是百般地不见好,将来谁知道来……到结果……“

 团圆媳妇婆婆的哭诉,哭诉自己待她不薄,只是打的稍许有点狠,听着他的哭诉,想象他说话的语气让人恨不得撸一个耳光,方能消解心中的愤恨。团圆媳妇的婆婆在讲到打人的时候,还提到儿子小时候他死了个小鸡仔被她狠狠地揍了一顿,因为相较而言鸡仔更值钱。小说多次详细提到团员媳妇婆婆算账的细节,既令人哭笑不得,又让人觉得发指。打了包团圆媳妇,吃不下饭他倒觉得省了粮食而窃喜。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暴力,“打”才是王道,好好的孩子觉得不正道,要把他打顺溜了,到最后团圆媳妇已经不是人,而变成了她发泄的工具,只因为她毫无价值可言,甚至比不上家禽畜生。“若是那小团圆媳妇刚来的时候,那就非先抓过她来打一顿再说。做婆婆的打了一只饭碗,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她丢了一根针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她跌了一个筋斗,把单裤膝盖的地方跌了一个洞,她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总之,她一不顺心,她就觉得她的手就想要打人。她打谁呢!谁能够让她打呢?于是就轮到小团圆媳妇了。”

 “有娘的,她不能够打。她自己的儿子也舍不得打。打猫,她怕把猫打丢了。打狗,她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

“惟独打这小团圆媳妇是一点毛病没有,她又不能跑掉,她又不能丢了。她又不会下蛋,反正也不是猪,打掉了一些斤两也不要紧,反正也不过秤。”

 包括团圆媳妇婆婆自己在那哭诉自己的“善心”和一辈子的“反省”,都令人心生厌恶。但这又是落后地区民众内心最朴素的想法,可见愚昧落后对人的毒害竟至于此。洗三次澡,每一次结束用针扎,以及众人猥琐的眼光和虚伪的关心,让人绝望,从心底里感到绝望,这就是我们的民众,这就是我们愚昧落后但又充斥着极度冷漠腐朽的民众,他们以最和善的方式亲手扼杀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作者名名愤恨不已,但却并未发表任何批判和议论,只是淡淡的说了儿孙媳妇跟人跑了,对老胡家各人命运做了交代又加了句“老胡家从此不大被人记得了”对照前文老胡家的“盛况”,褒贬自见。小说先交代了跳大神,鬼节,盂兰盆会,娘娘庙等,可能也是为下文做铺垫,所有的一切都是为鬼服务的。

 萧红的小说给我的感觉是,他明明对一切愤恨不已,急于把这个世界的罪恶呐喊出来,把他所赶到的绝望宣泄出来,但他又没有在自己的作品中呐喊出来,而是用一种极度冷静地笔调将一切娓娓道来,不偏不倚,好像作者的声音根本不存在似得,没有多大的感情的介入,而是单纯作为一个论述者的身份存在,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个何其伟大的女性,他将所有狂热的情感内化成一种深沉冷静的存在,在这冷静背后读者感受到的是比宣泄更幽邃的绝望,让你无处可逃。

 再讲粉房人家的时候,有这么一句话“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祖母死的时候,“请了和尚道士来,一闹闹到半夜,所来的都是吃,喝,说,笑。”团圆媳妇死的时候,有二伯和老厨子去了,作者记述如下“一点多钟,他们两个在人家喝了酒,吃了饭才回来的。前边走着老厨子,后边走着有二伯。好像两个胖鸭子似的,走也走不动了,又慢又得意。走在前边的老厨子,眼珠通红,嘴唇发光,走在后边的有二伯,面红耳热,一直红到他脖子下边的那条大筋。进到祖父屋来,一个说:“酒菜真不错……”,一个说:“……鸡蛋汤打得也热乎。”

 关于埋葬团圆媳妇的经过,却先一字未提。好像他们两个是过年回来的,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象。我问有二伯,那小团圆媳妇怎么死的,埋葬的情形如何。有二伯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人死还不如一只鸡……一伸腿就算完事我问:”有二伯,你多昝死呢?“哪有半点什么关怀和痛心在里面,别人的不幸知识铸就了自己的所谓”幸运“而已。更何况有二伯也是有着辛酸过往的人,却竟也如此。

     冯歪嘴子的人生,成了大家眼中的另类,因为他一直活着,从未想过死,突破了大家的认知极限。可见“生命”在呼兰河是一个陌生的字眼。他们盼着冯歪嘴子死,甚至盼着风歪嘴子的儿子死,好像不死就不正常不好玩似的。“风口浪尖”人的嘴明明只有两瓣而已,却怎能成为如此致命的利器。

     而且个人感觉作者在小说中似有意似无意的提及关于民族性的问题,如“家里边多少年前放的东西,没有动过,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是凡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地希望着,只是一天一天地平板地,无怨无尤地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中生活着。”这不正是我们当时的社会现状吗?

    “不知为什么,这铁犁头,却看不出什么新生命来,而是全体腐烂下去了。什么也不生,什么也不长,全体黄澄澄的。用手一触就往下掉末,虽然他本质是铁的,但沦落到今天,就完全像黄泥做的了,就像要瘫了的样子。比起它的同伴那木槽子来,真是远差千里,惭愧惭愧。这犁头假若是人的话,一定要流泪大哭:“我的体质比你们都好哇,怎么今天衰弱到这个样子?”

  

    它不但它自己衰弱,发黄,一下了雨,它那满身的黄色的色素,还跟着雨水流到别人的身上去。那猪槽子的半边已经被染黄了。那黄色的水流,直流得很远,是凡它所经过的那条土地,都被它染得焦黄。”总觉得这铁犁头就是当时腐朽残破的旧中国,而那木槽子则是日本,这其中的愤恨与不甘可想而知。

  封建专制和日寇没有摧毁这里,却因为腐朽落后扼杀了这里的一切。正如萧红自己所言“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记,就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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