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城。
焦智缘拎着两个大棉布包,一个里面装着干净的夏季换洗衣服。另外一个里面装着送给木匠铺子老板的东西,那是焦高氏起个大早,烙的二十张白面洛馍。
走进木匠铺子。铺子里此刻没有人,里面只有已经做好的家具,一排排立在地上,屋子里散发出油漆气味儿,刺鼻难闻。
这家木匠铺子,老板姓陈。在仪城一带,很有名,大多娶媳妇嫁女儿,都会以用上他家的家具为荣。他本人由于年事已高,平时,除了坐在后院阴凉处的椅子上喝喝茶,打打瞌睡,剩下就是指导一下徒弟,已经好几年不参加劳作了。
后院里,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焦智缘踩着地上软绵绵的木屑刨花,走走向后院,四五个学徒,都只穿着一条裤子,光着膀子,在偌大的院子里,各自做自己手头的活。焦智缘一眼就看到了二儿子德武,今年二十岁的德武,生的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打小几乎没有生过病。此刻,光着膀子的他,在太阳下,身体呈现出深深的古铜色。
汗水从他两遍边鬓角流下来,滑过脸颊,在下巴处汇合,随着身体劳作的摆动,滚落。
他看到父亲焦智缘走进来,马上放下手里的锯子,拍拍身上的锯末,迎过去。
“爹,来了。”
焦智缘“嗯”了一声。
正在打瞌睡的陈师傅,头枕着椅子靠背,稀疏的胡子向上翘着,嘴巴微微张开着……听到德武说话,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双手按着扶手,想站起来,却因睡得沉,身体一个姿势躺太长时间,肢体麻木,身体颤颤巍巍的,发抖。焦智缘紧走几步上前去,双手把着陈师傅的胳膊,又把他按回椅子上,说道:“陈师傅,别起身,别起身,我来看看德武就走。”
陈师傅指指身旁的椅子,清清嗓子,道:“请坐,请坐。不忙的,不忙的,吃过饭再走。”
说着,扭头冲院子偏房喊道:“老九,晌午饭加俩下酒菜,再去打二斤阁老奉!”
偏房马上传出男人回应声:“中!中!这就去。”
焦智缘这沉默寡言的人,还没有来不及阻止。就这么被陈师傅安排了晌午饭。
饭桌上,不善言辞的焦智缘喝了两盅阁老奉,满脸通红。这阁老奉酒劲大,是大家族芳祖,当年官居一品内阁大学士时,回老家省亲,老家人用村子老井里的水,专门为之酿造的酒,酒色清澈,口味芳香纯正。取名:阁老奉。
一旁,德武端着白瓷酒壶时刻伺候着,有师傅和父亲在,没有婚娶的他,还不能上桌做陪,他需要做的就是小心翼翼伺候着,当他再次为陈师傅和父亲倒满杯中酒,焦智缘冲门口摆摆手,他立刻明白,那是让他出去。
看着德武放下手里的白瓷酒壶,走出屋子。焦智缘这才说道:“平日德武干活,卖力气吗?他要是不卖力气,恁就多管教他。千万别惯他坏毛病。”
“呵呵。”陈师傅笑笑,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微微泛着红光。他竖起大拇指道:
“德武好小子,焦氏家族出来的孩子,个顶个,都是好样的,都是懂规矩守礼法的实在人。”
焦智缘一边把满杯酒端起来,双手递到陈师傅面前,一边回应:“陈师傅,恁过奖了,这年头,不太平,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学得恁的手艺一半的本领,将来能养家糊口即可。”
听着陈师傅夸奖儿子,焦智缘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