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是美伊服饰厂的司机,每天送货拉材料,整个工厂的运输就靠他一辆车跑,经常是要到半夜才能回家休息。刘刚的家就住在工厂对面的村子里,中间隔了一条河,河面不宽,河沟却挺深。河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石板桥,桥下就是潺潺的河水,经年不干。
这天刚好是周五,刘刚答应过女儿周末要带她去游乐场玩,所以原本明天要送的几批货,都赶在今天晚上安排了。当他送完最后一家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城市里仍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公园的广场上,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声,大爷大妈们也都还在尽情的舞动着。只是刘刚却无心这些热闹,一整天忙得跟连轴转似的,这个点了,晚饭都还没吃,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欣赏这城市的繁华。他开着小皮卡一路往西,穿过了大半个城市,终于将城市的喧嚣慢慢甩到了身后。越往西走,离市区越远,道路越窄,路上的行人车辆也越来越少。
初夏的晚上,温暖的凉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云层有点厚,月亮也躲在后面看不到了,车载广播里刘德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沧桑深情。四周空荡荡的,除了车灯照射下隐隐绰绰的田野和树木,整条路上就只有刘刚的小皮卡。离开市区以后,他就把远光灯打开了,晚上开车,他习惯开远光,感觉看得更远。
前面不远就是石板桥了,过了桥再有个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家。越往前走,刘刚脸上的笑容就越多,一阵微风吹过,他似乎已经闻到媳妇儿给他做的红烧肉香了,他不觉加重了油门,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请—关—掉—远—光!”
呼呼的夜风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低语声,声音很虚弱,很飘渺,感觉离得挺远的。刘刚听得并不真切,他轻轻的摆了摆头,想着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听叉了。
“请—关—掉—远—光!”
这次的声音似乎近了一点,仍是很轻,很小声。刘刚的大脑有两秒钟的停顿,他疑惑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路两旁除了农田和树木,并没有旁的车辆或是行人。广播里刘德华的声音适时的出现一阵“沙沙”声。刘刚好笑的拍了拍方向盘,这个可恶的破喇叭,早就想换掉了,却一直舍不得去花那个钱,每次一唱到高潮的地方就出问题,不是声音失真就是频道直接断篇,刚刚那个声音,肯定又是它哪根筋没搭对了。
马上就到石板桥了,桥面比较窄,两边又没有护栏,一次只能过一辆车,夜色中单调昏暗的石板显得更加的冰冷。
“请—关—掉—远—光!请—关—掉—远—光!”
又是连着两声尖锐的叫声响起,听上去既紧张又忧伤。刘刚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方向盘一偏,差一点撞到路边的树干上,他急忙一脚刹车,将车停了下来。那个声音好像就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可是他可以百分百的确认,他的身后没有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紧了紧,因为用力过猛,原本又黑又瘦的手背上,血管都突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似乎还能看到那里面的血液在一下下的跳动,额头上开始有一颗颗的汗珠往外冒,也不知道到底是天气太过闷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微微的闭上眼睛,又长长的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慢慢的将上半身向后转,当终于确定可以将整个车子里的情况一览无遗的时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可是,车箱里什么都没有,那一排狭窄的坐位上,只有他之前脱下来的一件薄外套和一副搬货用的棉纱手套。他不确定的又用手揉了揉了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的后背也开始有了汗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刚刚那个女子的声音,他听得真真切切的,绝对不会是幻听。
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他连忙将车重新启动,直接一脚大油门,“嗖”的一声,皮卡车就已经冲到了桥上,过桥的时候,他没有减速,汽车的远灯照到前面,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请关掉远光!请关掉远光!”女子这次的声音显得更加的急迫和激动,音调也提高了八度,隐隐还带着一丝哭腔。
“呀┄┄”刘刚嘴里一声惊呼出口,右手也像不受控制一样的快速将远光灯关掉,还没等他将灯切换完,皮卡车再一次停了下来,这次他没有停留太久,只简单的喘了口气,就又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过了桥,前面转个弯就能进村了。
刘刚没有再开远光灯,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出现,直到将车停在自家院门口,他仍是心有余悸。他满心狐疑的进了屋,怕媳妇担心,也不敢跟她提起刚刚匪夷所思的遭遇。
“大刘,你知道吗,村东李大婶家的二丫头昨天晚上失踪了。”媳妇儿一边搓洗着盆子里的衣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话。
“呃,哪个二丫头?”
“就是在你们隔壁制衣厂上班的,喜欢穿红裙子的那个,一条麻花辫又长又黑的,长得还挺漂亮。”
刘刚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看媳妇儿,还是没有印象。
“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自己村里的人都搞不清楚,可怜李大婶一家急得跟什么一样,唉,那么漂亮一大姑娘,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别尽往坏处想,年轻人贪玩,说不定去哪个朋友家里了。”刘刚不以为意,忙了一整天了,现在就想赶紧倒床上睡觉。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刘刚仍是经常加夜班,但每次晚上经过石板桥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开过远光灯,也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女子的声音,这也让他一度怀疑那天晚上的经历,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而已。
又是一个周六的中午,刘刚早早的收工回家,刚到石板桥,就看到桥头围着很多人,都在议论着什么。一进家门,就见媳妇双眼通红,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
“发生什么事了?”
“啊,你回来了,我去给你热饭。”媳妇像是突然被惊醒了,立马站起来就要往里走。
“不用了,我在厂里吃过了。哎,我刚刚看到桥头聚了好多人,怎么了?”刘刚一边舀水洗手,一边问道。
“唉┄┄”媳妇一声长叹,又缓缓的坐了下去,“二丫头死了,掉桥下河里淹死了,好多天了,因为被水草缠住,尸体一直浮不上来,今天警察才在河里把她捞上来的。”
“啊,怎么会这样?”刘刚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
“说起这个事,还真就是奇了。大林子老婆不是前天夜里生孩子嘛,大林子开着他那辆报废车送老婆去医院,路过石板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女人在耳朵边上不停的喊让关掉远光灯,他开始还以为是谁在恶作剧,也没在意,事后反复的想,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女人的声音分明就是二丫头嘛,他就麻着胆子跟人说起了这个事儿,今天警察就来了,然后就把二丫头给捞了上来。可怜那么年轻漂亮一姑娘,让水给泡得都没个人形了,唉!”
“啊┄┄”刘刚听了媳妇的话,脑子里一懵,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难道说那天说话的也是二丫头?
不久以后,警察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害二丫头掉下桥的司机,原来那天一辆的士车在村里送完客返程,因为一直开着远光灯,过桥的时候,强光刺眼,司机没有看清桥边上的二丫头,二丫头估计也看不清桥面,稀里糊涂就掉进了河里。
从那以后,刘刚晚上开车,再也没有随便开过远光灯,而从石板桥上经过的大车小车,只要开着远光,都似乎还能听到二丫头焦急而又忧伤的提醒:“请关掉远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