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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蹲在菜市场门口抽旱烟,烟锅子吧嗒吧嗒响。
斜对面卖白菜的老王又和人吵起来了,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就为了两毛钱抹零的事儿。
"这老王头,跟人掰扯半小时了。"老李眯着眼瞅了会儿,烟杆往鞋底一磕:"搁从前我也这样。"
三年前老李可不是现在这模样。那时候他当车间主任,整天背着手在机床边上转悠,谁螺丝拧松半圈都能叨叨半天。
刚领退休金时,跟邻居下棋能为了悔棋他能掀桌子,菜市场买菜能把菜叶扒拉掉半斤,为此没少和人吵架。
转机是去年开春。那天老李在胡同口跟收废品的较劲,非要人家把纸箱里的矿泉水瓶单算钱。
收废品的急眼了:"老爷子您属秤砣的啊?斤斤计较累不累?"
"你懂个屁!"老李脖子一梗正要开骂,忽然听见身后"噗嗤"一声笑。
扭头瞧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蹲在墙根底下择韭菜。韭菜根上的泥都没抖干净就往筐里扔。
"老哥你这韭菜..."职业病犯了的老李刚要开口,灰布衫老头摆摆手:"泥巴能占几钱份量?晌午太阳毒,早点卖完回家喝绿豆汤多舒坦。"
老李这才注意到老头跟前摆着两筐菜。西红柿挤得歪七扭八,黄瓜上的刺都蹭秃了。
这要搁以前他能挑出十八个毛病,可人家愣是乐呵呵哼着小调。
后来知道灰布衫老头姓张,住胡同最里头的小院。
院里一半种菜一半养鸡,篱笆墙歪歪扭扭爬满牵牛花。
老李头回去串门,看见老张正给鸡拌食,玉米面掺着菜叶子,撒得满地都是。
"你这喂法..."老李话到嘴边硬咽回去,心里想着“太邋遢了”。
只见老张抓把食撒向鸡群:"你瞧那只芦花鸡,抢得最凶的反而长不肥。"
果然有只鸡 扑棱着翅膀把同伴都挤开,可瘦得跟麻杆似的。
老张说他年轻时候在文化馆工作,平时最爱抄白居易的诗。
那会儿他年轻气盛,正跟同事争评先进,气得三天没睡着觉——把办公室的算盘摔了。
有天读到"蜗牛角上争何事",他悟到了。
"就跟那菜市场的电子秤似的。"老张蹲在黄瓜架底下说:"你盯着小数点后两位较劲,太阳都落山了还没尝着新摘的黄瓜味儿。"
说着掰根带花的黄瓜递过来,咬下去满嘴清甜。
打那天起老李常往老张家跑。看他钓鱼满载回来时候,就跟打赢一场胜仗,钓着巴掌大的鲫鱼也能乐半天。
卖菜时经常给人抓把香菜当添头,反倒回头客越来越多。
有回下大雨压塌了半边黄瓜架,老张愣是支起油布伞,在雨里边修架子边唱梆子戏。
入秋时胡同拆迁,家家忙着量面积算补偿款。老张家院里有棵老槐树,测量员说能多算三平米。
老张笑呵呵的谢谢,转头把树底下,珍贵的埋了三十年的桂花酒挖出来,招呼街坊们喝了个痛快。
酒过三巡,老张摸出本发黄的诗集:"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你们说白居易是不是早看透了?"
拆迁队的卷尺还挂在槐树枝上晃悠,老李忽然觉得那数字跳动的红光,特别像烧红的烟锅火苗。
如今老李的退休金卡,直接扔给闺女保管,每天拎着马扎去河边看人钓鱼。
昨儿碰见老王头还在跟卖豆腐的较劲,他摸出兜里炒瓜子分给对方:"尝尝,老张家院里向日葵结的。"
夕阳把河面染成金红色,钓鱼人的浮漂突然沉下去。
在周围"快提竿"的喊声里,老李慢悠悠嗑着瓜子想:上钩的鱼和没钓着的,炖汤时还不都要撒一把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