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草写给爸爸

爸:

你好吗?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开始写这封信了,总是写到一半就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想说的太多,反而难以用文字记下来了。

您最近自己刷牙吃饭还方便吗?夜里还是经常疼醒吗? 听妈妈说我爹爹每天晚上都叫很多朋友来,家里有人就热闹了。爹爹婶婶是最爱出去玩的人,现在我们两家宅子邻着,他们每天都来陪您,想着方法让家里有生气一些。爸,您能有这样的兄弟,真的是很让人羡慕啊!眼下我和妹妹都不在身边,您有妈妈,爹爹,婶婶,还有一些常来看望您的老朋友,想到这些我内心也稍稍宽慰一些。

爸,我最近心情总是很沉重,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个没有太多顾虑的人了,现在我总是会想起您坐在客厅尽头木椅上的身影,要扶着桌子借助很多的力量才能起身,每次想到这个场景我立马就会流下泪来。

妈总是让我不要担心,她总是等您摔跤住院好了以后才告诉我。爸,我想到您上一次去高铁站接我的时候摔的那一跤,和在脸上留下的疤痕,我就无法抑制的哭。从上大学到现在这些年,我总是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每年只有一两次可以回家,每次您都亲自到车站机场来接我,现在,我想那可能是我的父亲,最后一次能长途跋涉地去接我了。

以后爸爸只能老早在家里巷子门口,张望着,张望着,等着我们。爸,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我还想着做个小女孩,做个放暑假回家,有爸爸在车站对我挥手满面笑容的小女孩。

爸,我觉得好惭愧好内疚,昨天您说,妈妈,我,妹妹,是您一辈子的骄傲,是您的成功。可是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读书一直读到了24岁,在那之前,爸爸妈妈是我的精神和经济支柱,我觉得我可以任意妄为的追求自己没有拥有过的生活。等我开始进入社会,爸妈都因病提前退休了,我开始需要承担自己的生活,才在柴米油盐的点点细节里,扎扎实实地体会到生活真正的艰辛。

爸,这25年来,您为我付出了大半辈子,我说要去北京念书,要出国,这些对于一个普通的小镇家庭而言,都是一个难以承受的重担,您从来都没有说过不,爸,是我以前过的太顺遂了,太没有责任心了,所以现在,我要承担的责任,一下子就要把我压垮了。爸,我不怕穷,不怕苦,我害怕承担的,是失去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自打我生下来,就不论我好坏善恶优秀平庸,都无条件爱我包容我永远都在那里等我的男人的恐惧。

爸,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的一生是很痛苦的,因为它给了你这样无条件的爱,却在一定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夺走,不论你多优秀,多富有,你都会失去的。

爸,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接受,您的质朴善良勤恳,我最是清楚,为什么命运要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呢,真的是很不公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您面临的痛苦,是我的千百万倍,我最恨的,是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有哭,只有害怕。如果是因果轮回,注定我得到的一些礼物,是用您的痛苦来换的,那我曾有幸得到过的,家庭的爱,成绩,见识,前途,我统统都不要了。

爸,我不想哭,哭!哭有什么用呢?这几年跑了很多地方,我好累,我确实是长大了,社会给了我历练,酸,甜,苦,辣,这个世界上的滋味我都有尝过了。爸,不瞒你说,我变得话越来越少了,我有意在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尽管这可能给我带来了一些不太积极的印象。我发现和别人争辩是一件不太有利于自己内心安定的事情,所以我宁愿少说话,让他们去评论和指点吧,我是真的不愿意去议论一些我们只看得到表面的事情。漫画家在书里写“ 沉默可以藏匿纯洁的灵魂”,爸,您喜欢我们多说话,多表达,但是现在我想藏一藏,我选择少说话了,还请您多谅解,也许等哪一天我觉得准备好了,又会回到那个好为人师滔滔不绝的我了!

爸,开始工作以来,我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交的朋友却是仍然屈指可数,这可能和我本身是比较沉默寡言有很大关系吧,所幸的是,我的朋友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有智慧的人,我们相互帮助和信任。爸,您一直担心我没有个好的归宿,很遗憾现在我没有办法给您一个答案,不过您可以稍微安心一些,我不是没有被人关怀过,曾经有很成熟很善良的人在我身边全心全意爱过我保护我,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也有认真的爱过人啊,终究是缘分没有累积到可以相伴一生的程度吧。但所有的阴晴雨雪,坎坷多难,都让我成为了今天的自己,我越来越能够珍惜人和人之间一点一滴的温情了。爸,你要和我一样有信心,该来的都在路上。

爸,我最近开始认真锻炼身体,可惜的是跑了几天步就跑出了筋膜炎,现在走路下床都有些疼了,出去的就更加少了,只能在家多看看书,写写东西,现在看书是最能让我沉浸的事情了,书里的人和事情,都给我智慧和力量,让我的心也更加通透了。爸,我是极其有幸的,我能在很多平凡的人和事中找到乐趣,我可以给自己快乐,也可以给别人带来快乐,我能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我的朋友们。爸,我想现在的我应该是活的最清楚的时候了吧!

爸,和您说我的近况,是希望您能不要为我的事担忧劳累身体,也是希望您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对您远在天边不能陪伴在侧的女儿有更多的了解。爸,我想说我的内心是不平静的,我需要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轨迹,我要为我们的家庭承担更多的责任,现在我觉得很难,但是我是一个考虑过后就对所做的决定有耐心的人。

爸,再难的事情,我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还有爱我们的亲人。我能在这里跟您做些约定吗?无父不成家,为了从没有半句怨言的妈妈,为了这个家您得保重好自己,像您小时候带着一家人拼搏摆脱贫穷一样,像我们心中那个无所畏惧的英雄一样,和命运抗争。

您的大女儿QQ敬上
2019.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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