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意外
那年过年下了异常大的雪，雪花纷纷扰扰，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树上、房顶上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像盖了一层棉花被子。直到几个月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南迁的燕子重又飞回来，隔着厚厚的院墙，也能听到燕子愉快的呢喃。直到倪妮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几个月不见，倪妮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点恍惚。倪妮管我借钱，我有点意外。我问倪妮要多少？倪妮迟疑了一下，说二百。我想倪妮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开口管我借钱。可我总要知道倪妮用这笔钱做什么吧？
倪妮低着头，默不作声。我一再追问，等到倪妮告诉我，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我怀孕了”。倪妮重复道，咬着嘴唇。我惊得一时下不知说什么好。
“你和于、于。。。。。。”我一时语无论次。
倪妮把眼睛望向窗外，有意不看我，我看着倪妮，艰难的试图发出那个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者说我不愿意说出口。
倪妮点点头。我脑袋“嗡”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像一脚跌入无底的深渊。
好吧，我必须接受已经发生的狗血剧情。那天，当我在号子里对着信纸百无聊赖的时候，于风带倪妮在县城转悠。傍晚时分，倪妮见于风没有回家的意思，提醒于风再不回就没车了。于风没有接话，提议不如去看午夜电影吧，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倪妮来到电影院。
电影散场差不多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北方的深冬天气，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两个人只好重新回到电影院。午夜的电影院，当最后一个观众离开，连最后一束灯光也暗下去。四周一片寂静，于风望着倪妮，倪妮的眼睛清澈如水，在暗夜里一眨一眨，像夜空的星星，那么单纯，那么美好，那么无辜。
于风没能控制住自己。。。。。。
我问倪妮于风知道吗？倪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被搞糊涂了。
“出这么大的事，于风他不会不知道吧？”我也不明白自己哪来这么大气。
倪妮大概被我吓坏了，没吭气，紧接着倪妮眼圈红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看到倪妮哭，我傻眼了，一时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倪妮，或者帮她做些什么。
“别、别哭呀！我最怕女生哭了。”我问倪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打听了，手术费要200块。”倪妮看着我，眼神空洞、神情惶恐。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倪妮有难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连倪妮需要的200块钱也拿不出。想到这里，我前所未有的自责与难过。
倪妮说她有点累了，想先回去。没等我张口，倪妮就转身走了。我看着倪妮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的拐弯处，心里难受得痉挛一样。
那些日子，我眼前老是浮现倪妮啜满泪水的眼睛。我不明白倪妮为什么不让我跟于风说，都什么时候了，倪妮还向着于风。再说这事于风本应该知道，必须知道，而且要负起男人应尽的责任。除非一种可能，就是于风这厮是真他妈孙子，敢做不敢当。我猜测着，恨不能冲去北京把于风拖回来，当着倪妮的面，讨个说法。
等我冷静下来，人也渐渐恢复理智，想来想去，眼下当务之急是倪妮的肚子，再拖下去难免显山露水。操，不就200块钱吗？我可以问我妈要，再不济问我爸要。倪妮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倪妮，等我。”我在心里默默说道：“办法总会有的。”
二月二，龙抬头，我妈来看我，给我带了黄灿灿的棋子豆，咬在嘴里嘎嘣脆。我夸我妈手艺越来越好，我妈笑成一朵花，叫我有事快说。还是我妈最懂我。我也不含糊，照直问我妈要钱。我妈脸上阴转多云，说我现在有吃有喝的，要钱干什么？说完了，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就转而问我是不是有啥事？
我搔着后脑勺，支支吾吾，我妈见我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眉毛一竖，脸一沉，问我是不是赌钱赌输了？
“妈啊，我都这样了，您就不能盼您儿子点好吗？” 我一脸哭笑不得。
“盼你好你也得争口气不是？说吧，要钱干什么？”我妈斜着眼瞪着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见我没吭声，我妈问我要多少？边说边伸手摸裤兜，准备掏钱的样子。我一看乐了，还是我妈对我最好。我费劲的抬起胳膊，伸出两个手指头。
“二十？”我妈问我。
“二百。”我嬉皮笑脸。
“什么？二百？死小子，当你妈是开印钞厂的啊！”我妈气得跳脚，要不是隔着栏杆，一准敲我脑袋上。
“你要200我可没有，管你爸要去！”我妈气不打一处来。
我一看急了：“我要出得去还用得着您说啊！算我借的还不行吗？”
我妈狐疑的看着我，问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最后只得说出倪妮来。
“嗨，那什么倪妮碰上点事，着急用钱。”我边说边偷偷看我妈面部表情。
我妈愣了一下，一听到“倪妮”俩字，脸色果然不怎么好：“你小子还不死心哪？真是缺心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嘴上辩解，实则有些心虚。
“我生的你我还不知道你了！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屙什么屎！”我妈叨叨起来没完没了：“倪妮是没爸还是没妈？要你管？你把你自个管好我就烧高香了！”
我妈噼里啪啦一通，连珠炮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就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了！我说你傻不傻啊？”我妈见我不吭声，只管自顾自的絮叨。搁往常，我早把耳朵捂上了。我耐着性子任凭我妈数落。我妈说累了，终于停下来。
“儿啊，妈也是为你好呐，你咋就不懂为娘的这份心呢。”我妈叹了口气，从衣服的里衬掏出一个手帕，一层层打开，里边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毛爷爷。我妈啜了口唾沫，数出两张给我。
“妈，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好事做到底，顺道跑趟邮局，替我给倪妮寄了呗！”我料想倪妮一时半会不会来号子找我，死皮赖脸的央求我妈。
“你咋这么会孝顺你妈的！龟儿子！”我妈抬胳膊要打人的样子，我假装向后躲闪，一脸笑嘻嘻的。
我妈说归说，最后还是替我给倪妮寄了200块钱。我感到松一口气。我祈祷倪妮一切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