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想:时间于我,是怎样的存在。
是怎样的存在,在哪里初生,在哪里喷薄,又在哪里落下,像浸在月光里的太阳,从窗边一步一影地漫到深蓝的思之极处,浪里淘沙。于个人,那绝非永恒,绝非天之高与地之阔,绝非一扇通往极昼极夜的朱漆大门;很多时候也绝非瞬间,绝非溪之浅与巷之窄,绝非一艘驶向亦真亦幻的渺渺轻舟。在那里,失散的人重聚,花落了又开,失散多年的人把无尘的花朵别在胸口可以遁入凡尘,要不就是五马分尸,鬼哭神泣,去阴间恍恍惚惚故国神游。
贪恋时光时,它随瑰丽的急流一泻千里;尴尬的一瞬,又希望它快点流逝,让聚焦淡若云烟。就这样来来往往,无数的喜怒哀乐在夜深人静时堆积如山。待到风满袖,唯有暗香来,是气若游丝的处子略施粉黛凭栏远眺:秋雨潇潇,远山献碧,于亿万沉浮的伞下。 时间于我,是伞的存在。
小时候,我撒谎成性。不少人和事,总想着可以遮遮掩掩,用时间遮挡过去罢,诚然局外人是不懂的,可又能解决得了什么。下雨打伞,打伞又能让雨消停吗?一把把地撑开吧,可是越掩饰的又越显眼,越掩饰的又越招人好奇;亿万个沉浮的伞下,是亿万颗动荡的心,在红湿的秋雨里灯笼似地晃过。
再长大些,你说嫌谁烦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了吧,可是过些时日那种感觉又自行淡化了,再过些时日,甚至心里有几分想念,像镜子里蕾丝的玩偶在新月下抽丝剥茧。而时间,却又过得如此仓皇,彷徨,大是大非成了和田青玉上的一缕孤烟,亿万沉浮的伞下,是一个人的呼天抢地。
大概,连当事人都不清楚那是一份怎样的情感,“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吧。在古旧的青山上,淡漠中,是啮噬着自身血肉的逃离;拒人千里之外,呼啸雷霆之风,后来当你回过神来,那人就真的走远了,从舞台上谢幕。再追寻,无非是再破灭,你不是那时的你,我不是那时的我,在取舍困难的苦苦挣扎中,最终以各自清欢收尾。
近年来,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常感叹我变化之大,尤其性格。草长莺飞,写在枕边落泪的诗里,无非是时间赠与我的。以前总觉得性格依托于时间的改造,现在居然十分唯心地感觉时间可以依托于性格,个人的时间若没有个人的性格将无枝可栖,但时间亦可反作用于性格。那片段化的时间,从性格的原点初生,随其变化而喷薄又落下,不断拼接,亿万沉浮的伞漂成一条明灭的河,漫过眸冷骨累的荒野。
时间于我,是亿万个伞的存在,与性格相互牵引。
所谓性格变化,无非是孤单的时间久了,会稍微活泼点。因为你不活泼会给人冷漠的印象,丢给别人不良印象后别人会不自觉地疏远你,即使没得知你具体的所为,有时无为就是错。
而活泼久了,又偏向于肃静的迷宫,庭院深深。时空扭曲,静与动,冷与热,轻与重,少与多,一切的界限不得而知,唯四时之风吹彻古屋。凤凰涅槃,两幅对立的面孔交相辉映,却在冥冥中拉扯出一个更真实的我,一半是狮面,一半是张年轻而又略显憔悴的书生。
一路走来,总有人觉得我很“作”,那都是不了解我的人。我就该一直低调?一直高调?我以前不爱说话,我就该一直保持沉默?山的那边,是丰饶之海,癫狂的繁星在深海游弋成臆想的项链。夜长梦多,红烛无光,正好给西风中不羁的归客戴上。
而人生,总会有悲欢离合、顺遂艰难,于亿万沉浮的伞下。
我有时会设想:要不要等以后稍微闲下来的时候,比如四五十岁甚至再往上的年纪,出一本关于自己的自传?可自传往往有自吹自擂的性质,不如在这里感慨几句。
“归来仍是少年”是句听腻了的话,做不做少年真无所谓,无论外表还是内在。因为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的使命,等你一步步都毕恭毕敬地完成了,终归会和当初那个飒爽少年的状态有所出入,但是不要紧,那是你活成了这个年纪应用的模样,不疾不徐。
亿万次沉浮,有所经历后,容颜和心灵当然会有所变化。以前常用美丽来衡量人和物,现在却发现美好更适合形容那倚楼的人,就让那月光之流泪与星辰之暂别筑成那似水年华吧!小轩窗边踮起脚尖,默念自己的幼稚可笑,再寻思今日的花如何开在昨日的婚礼上。
你应该在伞下,活成了个美好的模样,自内而外。
从自发到自觉,今天比昨天更快乐,今天比昨天更智慧,今天比昨天更慈悲,这大概就是亿万沉浮的伞之下,从心灵到容貌的变化吧!快乐是一种态度,智慧是一种姿态,慈悲是一种胸怀。快乐是可感知的,可以由别人带给你,也可以主动去制造快乐;而智慧和慈悲可以由别的人和事传授给你,也可以主动去提升修炼。
这份美好的背后,是一个强大的信念体系。
它融合了幼年、少时至今不同时间段正确的价值观,且随着时间不断更新。如果一个人即将或已经迈入中年,他应用的模样当然不是少不更事的青涩懵懂,也不是老气横秋地在家边玩手机边怨天尤人。而是抬头,体会日光之暖;低头,领略月光之寒。
洗尽铅华,雨巷里的人儿会适当温柔、温润些,与你促膝长谈前先温一壶清酒与惆怅。他们从外表上看甚至有几分沉静乖巧,但绝不随风飘荡,绝不阴柔优柔,绝不落入人云亦云的怪圈,这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落花时节,丑陋与美丽大多都是对外表的瞬时描述。
而美好,是一种经久流传的美丽,盛开在亿万沉浮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