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你高挑出众的身材,尽管扎在茫茫的人堆里,但还是一眼能被认出的显眼。伴随黑色风衣和笔挺西裤的,被搭配和协调的是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是你一贯的装扮,这个特质使你自己不管处在怎样参差嘈杂的人群中,都能被我很好很轻而易举的识别辨认。
你头发像被刚刚精简修过,发型简单利落却又不入俗套,有着自成一体的独特。五官英俊挺拔的找不到任何瑕疵被挑剔,表情自然大气,因为有着很好的教育和修养做铺垫,所以没有任何多余或者不自然恰当的情绪牵扯显露。
你还是喜欢沉默。一言不发的耐心穿过人群找好座位落座以后,放好行李,舒了一口气。便静静乖乖的坐着,看过道中人来人往的穿行,偶尔有人挤或触碰到你,间或被各种各样的胳膊和后背摩擦,被不等衣着样貌的陌生人在肢体上有意无意的冒犯,丝毫不鄙夷嫌弃不生气,满是包容的顺势挪动身体给予相应的配合。
偷偷看着你的时候我是暗自发笑的。你个子太高,尽管是坐下了,可高出一截的上半身和周围的人还是有点不协调,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你没有弯腰驼背的习惯,降低重心瘫坐以为了和邻座的人拉平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更是不可能。你没有这个概念,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在部队的时候不会因为自身的优秀而去迎合周遭人的平庸,也不会在踢正步和列队的时候因为身高而觉自卑或者不适。相反,你站立在自己的山巅,习惯了有差距和优越感的与世人隔开。我得承认,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自信和不可一世的劲儿。
我们现在在一辆火车,同一个车厢内。是我离你很近,但不是最近的时候。我们曾经肩并肩看过电影,面对面吃过饭,手拉手逛过街,鼻对鼻接过吻,很多画面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袋里奔涌着闪过,我想伸手捕捉却又不知道该留住哪个,一想到这些,我就心里很乱,很不安,暖气开的很足的车厢里,我在没有来由的兀自慌乱。
你终于翘起了二郎腿,用一只手支着腮帮,把头转向了窗外,我喜欢你这个姿势。因为这样你的心情和思绪不会再四处飘忽着让我猜不到捉摸不定,你看的流动风景也有在我眼里闪过的停留,那至少是你现下思维的一种占据,也许在因为触景生情而想念家乡,因为某个建筑物似曾相识而铺展开回忆,又或许会因为看到天上的某朵飘过的云而风牛马不相及的联想追忆到我……
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噢,你在包里拿出了果粒奶优,原来是口渴了。咦,怎么会呢,以前饮料你几乎是从来不喝的,生活环境和习惯造就和约束了你对生活中各项细枝末节的诸多要求和挑剔,吃东西不在乎外形和口味,更注重营养和卫生,用来解渴的是一成不变的娃哈哈的矿泉水,我耳濡目染的受熏陶于你的言传身教和身体力行,最终迫使我历经艰难得以圆满戒除各种垃圾食品和坏习惯。
市面上琳琅满目口味繁杂的各种饮料中,你独独钟爱娃哈哈的矿泉水,我不解的问你为什么是它,你满是神秘的说不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查。后来我趁着所里检验纯净水的机会,把娃哈哈也纳入其中一个对照,一系列检验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就笑了,屁颠的打印出来各组数据,附上标准参数的范围,兴冲冲的满是得意的拿给你看,你笑了笑只说只要听你的就没错……
可是现在你怎么改喝果粒奶优了呢,你给我讲过这类饮料是用什么原料和配比调制成的,还给我事无巨细的分析总结过它包含的各个对人体的有害数据……你一向那么严谨讲究,这样毫无章法的随意邋遢就不是你的作风。后来我想,也许是你又谈恋爱了吧,一定是你的新女朋友替你考虑周全为你精心准备的,她依照自己的喜好帮你安排东西——果粒奶优是众多女生的首选饮料,口感好且外观雅致漂亮,符合从女汉子到小清新的各个阶梯的女生的要求,要不是你三令五申的威逼利诱我,现在,整天握在我手里的也不会是带着王力宏笑脸的娃哈哈而是女神必备的果粒奶优了……
我其实是越想越伤感的,可伤着伤着就没劲了,你又不是过得不好,又不是像我一样缺人照料,我应该为你高兴才是,我郁闷个毛线呢。法律又没有明文规定说跟我分开以后就不许你再和另外的人坠入爱河,我们分开的原因也许是我,那么,把我替换或者避免了之后,你的恋爱还是能还是会还是要重新回归圆满的不是么?
喝了水之后你开始打哈欠,是坐车久了还是昨晚没睡好呢。我窝在你的斜后方,只能看到你的一个侧脸的轮廓,线条依旧是硬朗英俊到不可一世,我在想,此刻你打了哈欠的面容一定是极其疲倦的,那么你就安心的睡会吧,我在你看不到的却始终不远的地方替你守着,不让各种不好的东西有机可乘的钻进你的梦境去影响你一场酣眠。
你酝酿了一会,终于把头沉了下去,结实的歪在了座椅上,你脖子扭的角度好像不太舒服,时不时无意识的调整着姿势,我想起以前我们一起坐车,我困了的时候你会第一时间把肩膀空出来,然后小心的把我的头放好,在有限的空间和条件下为我创造最大限度的方便和舒适,我在你精心详尽的照料下一点不觉难受和简陋。可是现在,你一个人坐车,累了困了却不能很好的睡上一觉,我满是心疼焦急可是现在却无能为力着,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伴随着火车换轨和调速的轻微颠簸,好像是一点一点渐渐轻轻的进入梦乡了。我呆望着你的那个侧影在想,终究是惹眼出众的人,连睡相都带着克制的风度和优雅。
中间停了一站,列车上报站和行人的拿东西拖行李声音把你吵醒了。你来看看周围,抬起左胳膊看了看表,像是为了了结刚才未尽兴的睡眠般打了个哈欠。双手放在膝盖上,又开始发呆。你这次挪了挪身体,刚才的二分之一的侧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整的后脑勺。你的头发真是好看,健康旺盛的像金秋十月的刚收割后的麦田,像你饱满自信的精神,勃勃向上着,四散扩展着。
突然你冷不丁的一回头,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凛冽直接的回头盯向我的方向,还好我反应迅疾,猛地一个低头,煞有介事的装作找东西。脸刷的一下红的温度混杂着车里暖气的气流,熏得我几乎受不了——你得理解,我不是有意要偷偷看你,不是有意要躲着你,我只是没有调整准备好要以怎样的一个回应来面对你——我不能让你认出我,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分开好久以来,我一点也没有变的迹象和趋势。衣着打扮和以前一个层次水平,发型依旧是齐刘海配马尾,这个你在第一次见我就要拉着我去做头发而我死命维护着不肯更改变换的发型,现在还被我完好的保留着。
尽管在你不在的日子里,被填充了各种离奇曲折的经历,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内心尚不强大丰盛,言行举止里写满了幼稚和无知。我曾经在某段时间里无比的厌恶这些特质,是因为你的优秀和出众,我嫌弃挑剔自己中人之庸的平凡泛滥。我在我们分开的时候就想,日后若再有机会重逢,一定是我事先知晓,且经过精心设计安排的天衣无缝的金光闪闪的耀眼。可是现在的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和突然,让我措不及防招架不住。所以我宁愿自己知道,自己吞咽煎熬,对你的各种复杂的不能言说情感,宁愿融化在对你后脑勺的静默的无限深情里,任它自生自灭——但是,我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看到我。
火车终于减速停站了,在它一点一点驶进站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纠结结束了,这次告别也完了。
我整理好情绪,收拾了行李准备下车,路过你的时候,被帽檐和口罩围巾掩护着,所以你看不到我的恋恋不舍,我拖着箱子举步维艰的不想挪动脚步,恨不得在你面前的那几步路是万万里长征,永远都走不完。
那么好吧,我下我的车,你继续等你的站。我们是在人群中相遇相识,经历过在人群中相隔相离,那么最终也在人群中告别和再见。
偶遇,但没有重逢。也许,这就是告别。
这才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