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瞬间,林夏握着奶瓶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温奶器幽蓝的光线漫过婴儿床的栏杆,在宝宝皱巴巴的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也照亮了对话框里那行突兀的文字:“听说你结婚了,你是否还记得我?”
客厅飘来丈夫轻浅的鼾声,与消毒器规律的嗡鸣交织成网。咖啡渍斑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上周拍摄的婚礼相册。照片里白纱拖尾扫过洒满玫瑰花瓣的汉白玉台阶,丈夫西装革履地弯腰吻她手背时,领结的角度都透着精心打理的妥帖。可此刻那些笑脸都在视网膜上洇开,逐渐叠化成薛宁站在图书馆后巷的模样 —— 那年他们大二,他抱着借来的木吉他弹跑调的《小幸运》,碎发被秋风卷到眼睛里,却固执地不肯抬手去拨,只是眯着眼冲她傻笑。
“妈妈……” 怀中的小肉团突然不安地扭动,温热的呼吸喷在锁骨处。林夏慌忙把奶嘴塞进孩子嘴里,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冰凉的金属触感总让她想起薛宁送的银杏叶书签,那枚用透明胶带反复粘贴过的书签,至今还夹在《霍乱时期的爱情》第 73 页。书页间残留着图书馆特有的旧纸张气味,以及某个暴雨午后,他偷偷凑过来讲题时,发梢蹭过她耳廓的皂角香。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来,敲打玻璃的声响像极了毕业那天地铁站台的广播。她至今记得薛宁攥着她手腕的力度,骨节硌得她生疼,那张去南方城市的车票在他掌心被揉成废纸团:“等我站稳脚跟就回来,你别……” 话没说完,列车进站的轰鸣就吞没了后半句。后来从共同好友处辗转得知,那趟列车载着他奔赴的,是家族早已安排好的相亲局。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输入框里的光标跳得人心慌。浴室传来丈夫洗漱完毕的动静,孩子的呼吸也逐渐平稳成均匀的小波浪。林夏轻手轻脚把奶瓶放进消毒柜,转身时膝盖撞到五斗柜,衣柜深处立刻露出半截红丝绒礼盒 —— 那是结婚前夜收到的快递,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薛宁突然发来的好友申请附带的消息:“其实当年我在候车室撕掉了车票,在车站长椅坐了整夜。”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远处写字楼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林夏点开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光标闪烁得愈发急促。最终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把手机倒扣在梳妆台上,从床头柜抽出那本封面磨出毛边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泛黄的银杏叶书签随着翻动飘落,恰好停在那句被拇指摩挲到字迹发虚的段落:“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夜风掀起窗帘一角,带着初秋的凉意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听见当年薛宁在吉他声里的呢喃:“可我总觉得,我们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