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西游记》
妖精道:「你原來不知,我這解脫山天生了一個解脫大王,曾對天發下宏誓大願,要解脫盡天下眾生,方成佛道。故今守定北山,逢人便殺。這等利害,誰人敢走!」小行者道:「他既會殺人,人難道就不會殺他!」妖精道:「我這解脫大王身長體壯,兩臂有萬斤力氣,使一把無情寶刀。斫筋砍骨,如摧枯之易﹔又據著三十六坑、七十二塹的天險,任是英雄好漢,走到此山也要骨軟筋酥,心昏意亂,只好延頸聽我大王斬戮,哪有本事殺我大王!」
(一)血月劫
血色月光浸透解脱山时,枯树间的铁链发出细碎呻吟。蛇丈八用分叉舌尖舔舐鳞甲缝隙的血垢,青碧竖瞳忽然收缩:"闭不住,东南山口有活人气。"
闭不住甩动着腮边垂落的暗红触须,八条细足在岩石上敲出暗号:"莫不是前日漏网的游方和尚?"他头顶三对复眼同时转向山脚,雾气中隐约浮现金色袈裟的残影。岩石缝里钻出的紫瘴气突然暴涨,将整片山坳染成腐烂的葡萄色。
两人身后传来铁器刮擦岩壁的声响,解脱大王的声音震落松针簌簌:"二十年了...终于等到真佛血肉。"五丈高的妖躯挤开参天古树,下巴赤黄交错的须发间缠着碎骨,铁甲般的皮肤上凸起数十张痛苦人脸。当他的无情宝刀出鞘时,刀刃上凝结的血珠竟在半空拼成佛经残句。
"那和尚的锡杖会自主诵经!"闭不住第八次向妖王汇报时,触须因兴奋分泌出酸液,"属下亲眼见杖头莲花绽开,方圆十步的小妖都化了脓水。"
解脱大王的直眼突然横向裂开,露出里面齿轮般转动的三瞳:"既是旃檀功德佛转世,尔等鼠辈如何近身?"
"属下在寒潭布了千足困仙阵。"闭不住八足蜷成献媚的姿势,"用十万年寒玉镇住佛光,此刻那唐半偈正冻在玄冰里诵《金刚经》呢。"
洞窟深处传来铁链断裂声,妖王突然暴起抓住闭不住:"蠢货!真佛念经时寒玉会反噬..."话音未落,东南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整座山体突然倾斜三寸。
小行者蹲在血池边的石笋上,金箍棒化作的苍蝇正监视着妖群动向。他耳中听着猪一戒被倒吊在腐骨林的惨叫,指尖捏碎三根毫毛:"变!"
第一根化作金翅大鹏叼走沙弥身上的缚妖索,第二根变成火流星烧穿三十六洞禁制,第三根却凝在半空迟迟不落。小行者突然瞪大双眼——血池倒影里,闭不住正用第八对复眼盯着虚空中的毫毛!
"好个孙大圣传人!"妖王的声音从地底渗出,整个洞窟瞬间翻转。小行者急掐避火诀,却见自己的分身石像被百只小妖抬进主殿。当解脱大王的铁手触到石像瞬间,七十二座镇山碑同时崩裂,山体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哀嚎。
"泼魔可知五行山重几许?"小行者的真身从妖王耳蜗飞出,看着那具逐渐被压成肉泥的妖躯冷笑。石像上的毫毛突然化作梵文锁链,将正在消散的妖王元神扯入地心。
血月西沉时,解脱山顶的怨气凝成黑雨。小行者扶起脱困的师父,忽然瞥见闭不住破碎的甲壳下露出半截佛珠——那触须怪物的真身,竟是灵山叛逃的八部天龙。
血雨拍打在唐半偈的袈裟上,蒸腾起腥甜的白烟。小行者用金箍棒挑起那串残破佛珠,十八颗乌木珠子中竟嵌着半片金鳞。"师父可认得此物?"他指尖擦过鳞片边缘,一缕黑火猝然窜起,在空中凝成八爪龙影。
老和尚枯瘦的手猛地攥住佛珠:"这是大雷音寺藏经阁的镇守天龙鳞!二十年前八部众叛乱..."话音未落,脚下山岩突然裂开百丈深渊,无数青灰色触手裹着腥风卷来。小行者拽着师父跃上云头,只见原本闭不住的尸骸正在重组——暗红甲壳褪去,露出覆盖着《楞严咒》纹身的龙躯。
"小秃驴坏我大事!"龙吼震碎三座山峰,八对琥珀色龙目在暴雨中睁开,"当年如来剜我八颗眼珠镇在解脱山下,今日该用真佛心肝来偿!"龙爪撕开的地缝里涌出滚烫的金色液体,竟是融化的梵文经卷。
猪一戒踩着九齿钉耙冲出血雾,肥硕身躯被龙息燎得焦黑:"猴哥!这长虫把整座山炼成焚经鼎了!"他话音未落,七十二座妖洞同时喷出青紫色火柱,将夜空烧出个巨大的"卍"字裂痕。沙弥的降妖宝杖插在火眼正中,杖头月牙已熔成赤红色。
"好个煮海焚天阵。"小行者拔下脑后三根毫毛,吹向东南西北三方,"师父且念《心经》护住本心,待老孙破他龙脉!"金箍棒骤然伸长百里,搅动云层露出北斗七星。第一颗天枢星亮起的刹那,山腹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八根刻满佛偈的青铜柱破土而出,每根都钉着颗琉璃龙睛。
闭不住(或者说八部天龙)突然发出惨笑:"你可知这些镇龙柱是用谁的血浇筑?"龙尾扫过处,青铜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比丘尸骸,"都是你师父前世金蝉子的肉身啊!"唐半偈手中锡杖突然迸发七彩光,照出龙腹内蜷缩的数百僧魂,个个颈带紫金箍,眼窝里开满优昙婆罗花。
青铜柱上的比丘尸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梵文锁链如活蛇般绞紧唐半偈的脚踝。小行者反手砸碎两根镇龙柱,飞溅的青铜碎片却在半空凝成佛印,将他掌心烫出焦黑的"卍"字伤痕。
"这咒印...是灵山诛妖咒!"沙弥用降魔杵抵住翻涌的经海,月牙刃上崩出火星,"大师兄,它们在吸食你的斗战胜佛血脉!"
八部天龙盘踞在焚经鼎上,龙爪捏着猪一戒的九齿钉耙:"当年金蝉子亲手剜我龙睛时,可曾想到他的转世会成瓮中血食?"鼎中沸腾的金色液体里浮出万千经文,每个字都化作带倒刺的钩子扎进唐半偈的皮肉。老和尚袈裟突然鼓胀如风帆,额间渗出金色血珠:"悟空...砍断...啊!"
小行者眼中金光暴涨,脑后毫毛根根竖起:"老泥鳅!你当孙爷爷的棒子只会打妖精?"金箍棒骤然缩成绣花针大小,带着尖啸声穿透十八层龙鳞,却在触及心脏瞬间被《法华经》凝成的冰甲挡住。整个山体突然向下塌陷三千丈,露出底部倒悬的灵山虚影——大雄宝殿的飞檐上,赫然挂着数百具罗汉干尸。
猪一戒的钉耙勾住韦陀像的残臂,肥硕身躯在罡风中摇晃:"这幻境怎会有伏魔杵的气息?"他鼻翼翕动,突然惊恐地指向雷音寺牌匾——青玉匾额裂痕中渗出黑色黏液,竟与八部天龙鳞片下的毒浆同源。
"不是幻境。"沙弥扯断颈间念珠,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化作罗汉阵,"二十年前灵山闭寺,原是遭了天龙毒噬!"阵中降龙罗汉虚影刚凝实,突然被地底钻出的触须贯穿眉心。那些触须上密布着优昙婆罗花,每片花瓣都长着比丘的嘴唇,齐声诵念颠倒版《金刚经》。
八部天龙的龙角已抵穿云层,暴雨冲刷着它脊背上翻开的鳞片,露出里面镶嵌的佛骨舍利:"小圣僧可知,你每念一句真经,这些堕落罗汉就多吞一口你的佛光?"龙尾扫过倒悬的雷音寺,五百尊阿罗汉像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淌出金色岩浆,将唐半偈的锡杖熔得通红。
小行者突然嗅到熟悉的气息。当他的火眼金睛穿透八部天龙胸腔,看见那颗被千张血咒包裹的心脏时,浑身金毛乍起:"泼魔!你竟敢把如来的五指山符咒炼成心窍!"金箍棒突然生出倒刺,裹挟着三十三重天的雷暴砸向龙脊,却在接触瞬间被五道金光死死钳住——那龙鳞下翻涌的,分明是当年镇压齐天大圣的五指山本源!
金箍棒在五指金光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小行者瞳孔里炸开五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桃木香混着铁锈味,五行山巅的封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来老儿..."他獠牙咬得火星四溅,喉头涌起凌霄殿蟠桃的酸涩,"这泼魔偷的不是山,是俺老孙的劫数!"
八部天龙的心脏突然膨胀百倍,五根金色山棱刺穿龙鳞。唐半偈的锡杖在岩浆中轰然炸裂,杖头莲花里飞出一枚带血的指甲盖,正是金蝉子转世前剜下的佛骨!指甲盖划过之处,五指金光竟如活物般瑟缩。
"原来如此!"沙弥突然割开手腕,将罗汉血泼向倒悬的灵山,"天龙用大圣心魔为引,把五指山炼成了邪器!"血珠触及韦陀像的瞬间,整座雷音寺幻影开始逆向旋转,五百罗汉干尸的喉咙里同时发出小行者大闹天宫时的怒吼:"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猪一戒的九齿钉耙突然自发飞向天际,钉入云层撕开一道血口。银河倾泻而下的星光里,竟浮着无数细密的梵文锁链,每一节都拴着颗星辰。"猴哥你看!"他肥手指向锁链尽头,"这泼龙把诸天星斗都炼成经箍了!"
小行者突然咧嘴狂笑,笑声震得脚下岩浆倒流:"好好好!今日便叫天地换个颜色!"他猛地扯下脑后全部毫毛,吹向那五百尊咆哮的罗汉尸。毫毛入体的刹那,干尸们腐烂的眼窝迸发金光,竟摆出花果山群猴朝拜的姿势。
八部天龙的龙须突然自燃,它惊恐地发现那些被五指山金光禁锢的,根本不是小行者的真身——云端之上,另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妖猴正啃着蟠桃,脚下踩着三十三重天的废墟!
"你...你竟把心魔斩成了化身!"龙爪捏碎三颗琉璃眼珠,暴雨瞬间染成猩红色。小行者真身从龙牙缝里钻出,金箍棒已变成擎天巨柱:"当年俺老孙掀翻八卦炉,今日便烧了你这伪经天地!"棒身摩擦龙鳞溅起的火星,点燃了银河里流淌的梵文锁链,诸天星斗开始连环爆炸。
唐半偈在风暴中心盘膝而坐,被撕碎的袈裟下露出九百九十九道戒疤。每道疤痕里都飘出片带血经页,在火雨中拼成残缺的《波罗蜜多心经》。"悟空,莫看天。"老和尚的声音突然年轻如少年,"你听地底有泉涌声。"
小行者火眼金睛穿透三千里岩层,看见被青铜柱镇压的地藏王菩萨像——石像掌心托着的不是明珠,而是颗布满齿痕的猴头!那正是他五百年前被斩落的六欲分身。地藏像眼角突然滚落血泪,混着猴头里的妖血,化作黑金交织的泉水冲破地表。
八部天龙发出最后的诅咒:"你杀我便是弑佛..."话音未落,小行者抓起自己的心魔化身塞进龙口。五指山金光与妖猴邪气在龙腹中对撞,将百丈龙躯炸成漫天经雨。猪一戒突然腾空而起,九齿钉耙竟在狂风中捞住一片龙鳞,上面赫然刻着灵山叛乱的真相——如来的莲花座下,压着八部众十万冤魂的哭嚎。
血月西沉时,解脱山化作一池黑水。小行者蹲在岸边数水中星斗,忽然转头笑道:"师父,那泼魔说前方还有三十六座伪灵山..."唐半偈将残经收入破烂袈裟,额间新生的戒疤形似紧箍:"走罢,该去问问如来,为何他的经卷浸透了妖魔血。"
(二)伪经三十六相
烈日将荒漠烤出琉璃般的光晕,猪一戒的钉耙戳进沙地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猴哥!这沙砾下埋着经卷!"他肥硕身躯突然下陷,沙海裂开无数细缝,涌出泛着檀香的暗红流沙。
小行者耳尖微动,火眼金睛穿透三十丈沙层:"不是经卷,是骨头。"他话音未落,整片沙丘突然立起,千万具身披袈裟的骷髅从流沙中爬出,颌骨开合间吐出《地藏经》。沙弥的降魔杵重重砸地,杵头月牙却被骷髅咬住——那白森森的牙齿上,竟刻着灵山戒律院的火漆印!
"阿弥陀佛。"唐半偈的草鞋陷在血砂里,脚踝处戒疤渗出金液,落地即开成优昙婆罗花。骷髅们突然停止诵经,三百六十个空眼眶齐刷刷转向老和尚。客栈残破的旗幡在热浪中翻卷,露出褪色的"如"字,后半截被沙尘咬得残缺不全。
客栈门轴发出夜枭般的尖啸,穿五彩缯衣的妇人倚在柜台,腕间金钏缀满微型骷髅头。"四位圣僧,是要打尖还是...借宿?"她丹蔻划过陶碗边缘,盛着的清水突然沸腾,浮现三十六尊倒坐佛像。
小行者金箍棒横在柜上,震落梁间蛛网:"好妖孽!佛门五戒十善的经文,竟被你绣在画皮上!"棒头挑起的瞬间,妇人脖颈裂开细缝,露出内里蠕动的《楞严咒》字迹。
"大圣爷好眼力。"妇人皮囊突然褪至腰际,上半身变成青面獠牙的罗刹女,下半身仍是袅娜人形,"可您师父的佛血正在异变,那些优昙婆罗花...嘶..."她舌尖突然伸长卷住沙弥的念珠,念珠上的菩提子竟生根发芽,开出带倒刺的曼陀罗。
猪一戒的钉耙猛地勾住房梁,整座客栈开始扭曲变形。梁柱显出血肉纹理,窗棂化作肋骨,柜台上的陶碗里升起半截菩萨玉像——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灵吉菩萨!
"别看菩萨眼睛!"沙弥的警告迟了半拍。猪一戒与玉像对视的瞬间,九齿钉耙的钢齿突然软化,变成九条扭动的《心经》经文缠住他脖颈。唐半偈手中残破袈裟突然飞起,裹住灵吉菩萨像,布料上暗褐色的血渍竟与菩萨眉心朱砂痣相融,炸开漫天金粉。
小行者趁机一棒捣碎柜台,柜下暗格里滚出数百个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浸泡着罗汉的舌苔。"好个伪经蛊!"他捏碎某个瓶子,舌尖状的肉块立刻在半空拼出颠倒版《法华经》,"用八百比丘的舌根养蛊,难怪能模仿真佛纶音!"
客栈外传来驼铃清响,罗刹女突然尖叫着融化,彩衣化作带刺藤蔓缠向唐半偈。沙弥砍断藤蔓时,老和尚腕间佛珠突然绷断,一百零八颗珠子在地上拼成血色箭头,直指西方沙暴深处。
"师父的佛珠在预警。"沙弥抹去嘴角血渍,降魔杵月牙刃上映出诡异景象——血色箭指的方向,三十六尊顶天立地的伪佛巨像正在沙暴中移动,每尊巨像脚下都踩着莲花状肉瘤,花心处坐着个与小行者面目相似的妖猴!
小行者獠牙咬得咯吱作响,金箍棒燃起三昧真火:"如来老儿!这就是你镇压俺老孙五百年的代价?"他耳中忽然传来熟悉的嗤笑,那个在解脱山出现的心魔化身,此刻正蹲在某个伪佛肩头啃食蟠桃,桃核落地即长成挂满骷髅的菩提树。
地砖下涌出的血砂吞没客栈,小行者拽着唐半偈坠入青铜地宫。无数刻满《药师经》的锁链从穹顶垂下,末端拴着具千手千眼的金身佛尸——每只手掌都捏着灵吉菩萨的残肢,空洞的眼窝里爬出蜈蚣状伪经,经文节肢摩擦声竟似木鱼敲击。
"猴哥!这金箔贴的佛尸..."猪一戒的钉耙卡在佛尸肋间,带起一片金箔,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龙鳞,"是西海龙王三太子的遗蜕!"
沙弥的降魔杵突然自主飞向佛尸天灵盖,杵尖月牙迸发青光:"当年八部天龙叛乱,敖烈奉旨剿妖却失踪,原来被炼成了伪佛傀儡!"青光所照之处,佛尸千手突然暴长,指甲缝里弹出《金刚经》字句凝成的暗器。唐半偈腕间佛珠突然浮空,将袭来的经文字符吸入珠内,每颗珠子表面都凸起痛苦人脸。
"师父的佛珠在吞噬伪经!"小行者火眼金睛穿透珠体,看见九百怨灵正在撕咬经文字符,"这些是灵山闭寺时枉死的比丘..."话未说完,佛尸胸口突然裂开莲花状缺口,里面传出灵吉菩萨的虚弱声音:"唐长老...莫让如来金身...碰触沙海..."
整座地宫突然倾斜四十五度,伪经凝成的血砂倒灌成瀑。小行者将金箍棒插入地缝固定身形,却见倒流的血砂中浮出三十六口青铜梵钟。每口钟表面浮雕着菩萨讲经图,可那些菩萨的舌头都是分叉的蛇信!
"铛——"
第一声钟响震碎七根青铜柱,猪一戒的耳孔里窜出《楞严咒》化作的蜈蚣。沙弥挥杵斩断蜈蚣,断肢却变成更多细小经文钻入沙地:"师兄!钟声在把伪经种进地脉!"
唐半偈盘坐在血砂漩涡中心,袈裟鼓胀如风帆:"悟空,敲碎东南巽位的钟!"老和尚脖颈突然暴起青筋,原本浑浊的眼球变成琉璃色——竟是被佛珠吞噬的某个高僧怨灵附体!
小行者翻身跃至巽位钟顶,金箍棒砸下的瞬间,钟内突然伸出八条覆满佛经的蜘蛛腿。钟体裂开的刹那,涌出的不是铜芯,而是泡在血水里的如来金身像!那金像掌心托着沙漏,漏下的却是带血的梵文。
"好个伪佛!连如来法相都敢仿造!"小行者獠牙咬破舌尖,喷出三昧真火烧向金像。火焰触及金身的刹那,整座地宫突然响起八百比丘的齐声哀嚎:"大圣不可!这是真如来的金身!"
血砂突然凝聚成三丈高的观音虚影,可这观音眉心生着第三只妖瞳,柳枝上挂满骷髅璎珞。虚影抬手点向唐半偈额间,老和尚的戒疤突然渗出黑色优昙婆罗花:"金蝉子,你还不醒么?"
小行者的心魔化身突然从血砂中钻出,毛爪捏住观音虚影的脖颈:"假菩萨也配叫我师父法号?"他另一只爪尖划过虚空,竟撕开道直通灵山的裂缝——大雄宝殿前的九品莲台已然枯萎,如来的金身端坐其上,胸口却插着把刻满妖文的戒刀!
"看到了吗?"心魔舔着尖牙大笑,"你们跪拜的佛祖,早被自己的渡世经毒杀了!"它突然扯断观音虚影的头颅,颅腔里滚出颗刻着"卍"字的骰子。骰子落地那刻,地宫穹顶浮现浩瀚星图,每颗星辰都是某位神佛被伪经污染的恶相。
唐半偈突然睁开琉璃目,苍老声音里混着少年清音:"悟空,沙海下的不是伪经..."他掌心优昙婆罗花突然凋谢,露出花心处的青铜钥匙,"是如来自闭灵山前,亲手埋下的《大日真经》残卷!"
猪一戒的钉耙突然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九齿间迸发的火星点燃了血砂。火焰中浮现出宏伟的地宫全貌——这哪里是什么客栈地下,分明是倒建的雷音寺,而众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如来莲台的正下方!
血砂燃烧的噼啪声中,倒悬的雷音寺梁柱正在骨化。小行者用金箍棒挑起一片坠落的瓦当,琉璃碎片里竟封着半张罗汉惊惧的脸:"师父,这寺里每一块砖都浸透了佛血!"
唐半偈手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老和尚枯瘦的手背上浮现《大日真经》的刺青:"不是浸透,是献祭。"他话音未落,脚下莲台突然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中都伸出半截金身佛陀的手臂,掌心睁开的佛眼正疯狂淌出黑色梵文。
猪一戒的钉耙勾住某条佛陀手臂,九齿间迸发的火星点燃经文:"这些秃驴手心里写的什么鬼画符?"
"是倒写的《往生咒》。"沙弥的降魔杵插进地缝,杵头月牙映出恐怖景象:那些手臂正抓着无数缩小版的如来法相,往孔洞里拖拽,"他们在吞噬自己的佛祖!"
整座倒悬寺突然剧烈震颤,穹顶裂开巨缝。八万四千颗带血的佛牙如暴雨坠落,每颗牙齿撞地即化作唇齿开合的比丘头颅,齐声诵念伪经。小行者挥棒击碎数十颗佛牙,飞溅的碎末却在半空凝成金粉,拼出句谶语:"金蝉剖心日,灵山倒悬时。"
"师父小心!"沙弥突然扑倒唐半偈。老和尚方才站立处钻出条舌状藤蔓,舌尖绽开的优昙婆罗花里,竟坐着个三寸高的灵吉菩萨:"唐长老,快用真经堵住..."伪菩萨的话被藤蔓绞碎,花蕊中喷出腥臭墨汁,在地面绘出三十六尊伪佛的狞笑。
小行者的火眼金睛突然刺痛,他看见倒悬寺深处有团蠕动金芒:"如来老儿的金身果然在此!"金箍棒劈开骨柱的瞬间,五百罗汉的脊椎骨突然串联成鞭,鞭梢挂着枚刻满妖文的木鱼,咚咚声竟与唐半偈的心跳同步。
猪一戒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的九齿钉耙脱手飞出,耙柄裂开处伸出带倒刺的经卷,将肥硕身躯裹成茧状。沙弥挥杵斩向经茧,降魔杵却被茧中伸出的佛手捏住——那手的无名指上,赫然戴着猪一戒的翡翠戒指!
"呆子被伪经寄生了!"小行者拔下三根毫毛吹向经茧,毫毛却在中途自燃。火光照亮穹顶时,众人惊见如来金身倒坐在血色莲台,胸口插着的戒刀已与皮肉长成一体。金身脖颈处裂开十字伤口,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沸腾的《金刚经》全文!
唐半偈突然割破手腕,将金色佛血抹在青铜钥匙上:"悟空,打碎那木鱼!"钥匙插入地面的刹那,整座地宫浮现经络状金线。小行者凌空翻转七百二十度,金箍棒带着开天辟地之势砸中木鱼——木屑纷飞中,竟露出半块带牙印的蟠桃核!
"啊呀!"云端传来心魔化身的怪叫,"那是俺老孙五百年前吐的桃核!"
伪如来金身突然睁开双眼,眸中映出花果山废墟:"泼猴,你当五行山下压的真是齐天大圣?"金身裂开的嘴角淌下岩浆,落地化作十万天兵残骸,"不过是用你心魔捏的替身..."
唐半偈的袈裟突然无风自燃,火光中走出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僧人。金蝉子虚影抬手点向伪如来眉心,指尖绽开的《大日真经》烧穿了卍字烙印:"孽障!敢借世尊法相行邪道!"
小行者趁机将金箍棒捅进如来金身胸口裂缝:"管你真假,吃俺老孙一棒!"棒身暴涨的瞬间,地底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沙海突然塌陷成漩涡,三十六尊伪佛巨像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每尊巨像掌中都托着花果山的残片。
心魔化身突然拽住小行者耳朵:"笨蛋!这些伪佛在偷咱们的记忆!"它张口吐出五百年前偷喝的琼浆玉液,酒液落地即燃,将沙海烧成琉璃镜面。镜中映出的灵山深处,如来的真身正被亿万伪经锁链缠绕,而锁链另一端——竟系在小行者当年的紧箍上!
"原来如此..."唐半偈的金蝉子虚影突然消散,老和尚跌坐在地,"悟空,西天路上所有劫难,都是为了喂养这些伪佛。"
血色残阳中,沙暴再度聚拢。小行者扛着金箍棒走向西方,棒头挑着的蟠桃核突然生根发芽:"师父,下座伪灵山该到流沙河了吧?当年沙师弟吞吃的九世取经人..."他回头看向正在超度佛尸的沙弥,后者颈间骷髅项链突然发出凄厉哭嚎。
(三)流沙噬佛骨
流沙河的浊浪在月下泛着尸油般的荧光,沙弥颈间骷髅项链突然挣断线绳。九颗骷髅头悬浮成环,眼窝里喷出暗红火焰,将水面烧出《盂兰盆经》的残篇。猪一戒的钉耙刚触及经文,钢齿便爬满青苔:"见鬼!这经文在吸食俺老猪的贪念!"
小行者脚踏浪尖,火眼金睛刺透河底。三千丈下的流沙漩涡里,九具金身罗汉尸正托举着白玉莲台,莲台上坐着的竟是身披嫁衣的观音像!"好个伪佛,连菩萨都敢扮新娘!"金箍棒搅动水脉的刹那,整条河突然倒流,露出河床刻满的带血婚书。
"唐玄奘亲启..."嫁衣观音的红盖头无风自扬,露出沙弥的脸,"十世取经人,该还流沙河八百童男童女的聘礼了。"河底罗汉尸突然裂开胸腔,每具尸骸里都爬出个脖颈带紫金箍的沙弥幼童,手持骨刀刺向真正的沙弥。
唐半偈的锡杖插入河床,杖头莲花绽放时,八百童魂在光影中显形。这些孩童浑身刻满《地藏经》,脊椎骨却被替换成佛珠串。"师父!"沙弥的降魔杵被九个自己围住,月牙刃映出恐怖真相——每个孩童沙弥的紫金箍内层,都刻着"金蝉子"的梵文刺青。
小行者一棒扫碎三具罗汉尸,尸块却化作带倒刺的梵文锁链:"呆子!这些孩童是师父前九世收的弟子!"锁链缠住猪一戒的瞬间,他肚腩上浮现九道戒疤,每道疤里都传出婴儿啼哭。嫁衣观音的玉手突然穿透虚空,指尖捏着半块江流儿的襁褓布。
"第十世了。"伪观音的声音混着九世童魂的哀嚎,"金蝉子,你可记得每一世亲手喂给流沙河的徒弟?"河面突然升起九百九十九盏骷髅灯,每盏灯芯都坐着个被《心经》勒死的沙弥。唐半偈的佛珠突然爆裂,一百零八颗珠子化作金蝉啃食童魂锁链。
沙弥突然七窍流血,降魔杵月牙变成血色弯刀:"师父...快走..."他手腕翻转割向自己喉咙,却被小行者的毫毛缠住。刀锋偏转划破嫁衣观音的霞帔,飞溅的布料碎片竟变成带鳞片的《楞严咒》,贴满猪一戒的钉耙。
"定!"唐半偈咬破舌尖,金血在空中写就《摩诃般若》真言。文字触及流沙河的瞬间,弱水突然沸腾,升起三十六尊琉璃药师佛。每尊药师佛掌心都托着个水晶骷髅,内里封印着沙弥前九世的记忆碎片。
小行者的心魔化身从浪花里钻出,毛爪捏碎两尊药师佛:"老和尚别念了!这些伪佛在偷取呆和尚的嗔念!"水晶骷髅炸开的刹那,沙弥突然仰天怒吼,额间紫金箍崩断——那根本不是佛门法器,而是刻满巫咒的噬魂箍!
流沙河底传出夔牛鼓声,九具罗汉尸跳起傩舞。嫁衣观音的盖头彻底焚毁,露出布满经刺的脸庞:"金蝉子,你以为西天要的是真经?"她撕开嫁衣,胸腹间镶嵌的八百童齿开始诵经,每颗牙齿都长出优昙婆罗花根须。
沙弥突然暴起掐住猪一戒,瞳孔变成蛇类的竖瞳:"第十世该换人了..."他指尖长出《金刚经》凝成的骨刺,却在刺入猪妖咽喉时被唐半偈的佛珠勒住。老和尚的僧袍被妖风撕碎,露出脊背上九道爪痕——每道伤痕都对应沙弥前世的死状!
"原来如此..."小行者金箍棒插入河心,棒身浮现大禹治水时的镇海铭文,"流沙河不是天河坠段,是如来镇压巫佛余孽的牢笼!"弱水突然分向两岸,河床裂开处升起青铜巨鼎,鼎内烹煮着半龙半佛的骸骨,骸骨上缠满写满婚书的锁链。
嫁衣观音突然发出少女笑声,身躯融化成弱水扑向巨鼎:"多谢大圣开鼎!"鼎盖掀开的刹那,八百童魂裹挟着九世怨气冲天而起,在西天方向聚成新的伪佛——那佛生着千张婚嫁盖头拼接的法相,掌心卍字由紫金箍串联而成!
青铜鼎内腾起的黑烟凝成八百张哭嚎的童脸,伪佛的千手法相捏着紫金箍锁链,将流沙河扯成漫天血雨。小行者踏碎三朵浪花,金箍棒搅动弱水漩涡:"老泥鳅!你以为吞了童魂就能成佛?"棒影扫过之处,伪佛的盖头法相裂开细缝,露出内里蠕动的巫佛经文——竟是上古水神共工与佛陀的咒文杂交之物!
唐半偈的袈裟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色《金刚经》。经文触及伪佛法相的刹那,千张盖头突然同时掀起,每张盖头下都露出沙弥的脸:"师父...为何第九世要亲手将我推入流沙..."八百童魂的质问化作音浪,震得猪一戒的钉耙寸寸断裂。
"呆子!闭眼!"沙弥突然甩出降魔杵,月牙刃割开自己眉心。金血喷溅的瞬间,弱水中浮起九具白玉骷髅,每具骷髅的掌骨都捏着半片江流儿的襁褓布。伪佛法相突然发出惨叫,盖头法衣燃起幽蓝鬼火——那些襁褓布拼成的,竟是金蝉子十世轮回的断情契!
流沙河底裂开深渊,共工残魂凝成的黑鳞巨手攀上河岸。小行者的火眼金睛突然刺痛,他看见巨手指缝间卡着半块灵山匾额:"好个老秃驴!竟把上古水神炼成看门狗!"金箍棒砸向巨手的瞬间,巫文与佛经在鳞片上炸开,将百里河道染成青红交错的毒沼。
嫁衣观音的残魄附在猪一戒耳边低语:"天蓬...你当真忘了广寒宫的桂花酿..."肥硕身躯突然僵直,九齿钉耙的残柄化作月宫桂枝,带着太阴寒气刺向唐半偈后心。沙弥的降魔杵横挡在前,杵身却被冻出冰裂纹:"二师兄!那是伪佛幻术!"
"幻术?"猪一戒的瞳孔映出广寒宫废墟,"嫦娥仙子被做成了灯油...你们佛门救得了谁!"他肚腩上的九道戒疤突然裂开,钻出九头虫的毒牙。小行者拔下毫毛化作捆仙绳,却见绳上佛珠全部变成骷髅头,啃噬着猪妖的贪嗔痴念。
唐半偈的锡杖突然自主飞向青铜鼎,杖头莲花在鼎内黑火中绽开。八百童魂的哭嚎突然静止,弱水表面浮出倒影——灵山脚下,金蝉子正将第九世沙弥推入流沙,童子的紫金箍上刻着"自愿献祭"的梵文。
"原来...是我求师父杀我..."沙弥的降魔杵坠入弱水,月牙刃上映出前世记忆。九世童子跪在雷音寺外,亲手将紫金箍套上额头:"求佛祖收我魂灵镇守流沙,换师父西行..."伪佛法相趁机伸出千手,每只手都捏着沙弥的魂灯。
小行者突然拽住心魔化身的尾巴:"该你出力了!"将毛茸茸的妖猴砸向青铜鼎。心魔啃食鼎沿巫文,獠牙间迸出共工残识:"如来老儿!你骗本神镇守流沙河万年,原来是为遮掩金蝉子的孽债!"鼎内黑火突然转青,映出灵山深处如来的真身——那端坐莲台的,分明是巫佛双面的邪神!
弱水漩涡中升起通天水镜,镜中如来左半身金光璀璨,右半身爬满共工鳞片。金蝉子的虚影正在佛掌中挣扎,十世取经路化作锁链缠住巫神残躯。"好个渡世真经!"心魔化身撕开胸口,露出五百年前被镇压的妖丹,"原来是用万妖精血喂养巫佛!"
伪佛法相突然崩解成漫天婚书,每张婚书都裹着个金蝉子与沙弥的前世契约。唐半偈的佛珠尽数爆裂,老和尚须发瞬间雪白:"悟空...劈开流沙河..."话音未落,共工巨手突然捏碎青铜鼎,鼎内飞出半卷《大日真经》,经文字符竟在啃食伪佛法相!
小行者金箍棒引动九霄雷暴,棒身浮现大禹治水时刻的镇海铭文:"管你真佛伪佛,吃俺老孙一棒!"雷霆劈中水镜的刹那,流沙河底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八百童魂顺着经文字符爬进棒身,将伪佛法相撕扯成无数带血袈裟碎片。
弱水退去时,河床裂开三千丈沟壑。沙弥跪在沟底抚摸九世白骨,每具骷髅都化作金粉渗入他的降魔杵。猪一戒肚腩上的毒牙缩回戒疤,抱着半截桂花枝嚎啕:"嫦娥...仙子..."
"看那!"心魔化身指着西方天际。灵山方向升起三十六道狼烟,每道烟柱都凝成佛陀泣血相。唐半偈的锡杖突然指向流沙河对岸,对岸砂石间立着块残碑,碑文被血渍浸透:
"第三十六相:女儿国。"
"情劫深处藏真经,
子母河底葬梵音。"
小行者耳中传来女儿国主的笑声,那笑声里混着婴儿啼哭与经卷焚毁的噼啪声。他挠了挠雷公嘴,转头看向正在超度亡魂的师父:"老和尚,这劫要应在那口落胎泉上?"
河风掀起唐半偈的雪白须发,老和尚眼角皱纹里嵌着金粉:"是子母河底的《药师经》...早被伪佛换成了生子咒。"他腕间重新串起的佛珠突然发烫,第一百零九颗珠子隐隐显出女国王的轮廓,珠内传出婴儿诵经声。
(四)子母孕魔经
子母河的春水泛着奶白色,河面飘满绣佛经的红绸。女儿国城楼上悬挂的灯笼忽明忽暗,灯罩上怀孕女子的剪影随火光扭曲,腹部隆起处用金线绣着《药师经》残句。
"圣僧且饮此水。"女官捧来琉璃盏,盏中清水倒映着唐半偈年轻时的容颜。老和尚腕间佛珠突然滚烫,第一百零九颗珠子里的女国王虚影竟伸手触碰盏沿——
"咔嚓!"
小行者一棒打碎琉璃盏,碎片却化作带血胎盘,在地上拼成"欢喜佛"三字。河对岸传来婴儿啼哭,三千盏河灯同时转向取经人,灯芯里坐着拇指大的胎儿,齐声诵念颠倒的《地藏经》。
猪一戒的钉耙刚触及河面,九齿便被水草缠成襁褓状。"猴哥!这河里全是..."他忽然捂住肚皮,僧袍下隆起跳动肿块,"胎儿在吸食俺老猪的贪食念!"
沙弥的降魔杵插入河滩,月牙刃映出河底恐怖景象:八百具金身女尸怀抱经卷,脐带连成梵文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尊千乳佛母像,每只乳头上都叼着个紫金箍婴儿。
"陛下何苦装神弄鬼?"唐半偈突然对虚空合十。宫墙暗处转出个戴龙凤钗的女王,裙摆下伸出十条《楞严咒》凝成的蝎尾:"御弟哥哥,十世轮回,你终于来喝子母河的水了..."
女王指尖抚过唐半偈的白须,皱纹间渗出金蝉血:"当年你剖心明志,说西天路上无情劫。"她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半块金蝉壳,"可知你那颗佛心,早孕出了情魔?"
小行者火眼金睛刺痛——女王的五脏六腑竟由经卷织成,子宫内蜷缩着个生佛相的胎儿,正啃食《药师经》的"寿"字。河底佛母像突然睁眼,千个婴儿齐哭:"爹!"
"师父小心!"沙弥的警告被雷声淹没。子母河突然倒灌天际,暴雨中浮现三十六尊孕肚佛陀,每尊佛陀的肚脐都连着女王的蝎尾。
孕肚佛陀的肚脐蝎尾刺入云层,暴雨顷刻染成猩红色。女王指尖的金蝉壳突然裂开,露出内里跳动的魔胎——那胎儿生着唐半偈的面容,周身却缠绕《般若经》凝成的脐带。"御弟哥哥,"女王的蝎尾卷住老和尚手腕,"你猜这魔胎啃食的第一口血肉,是金蝉子还是如来?"
小行者一棒扫碎三尊佛陀,却发现破碎的佛肚中涌出千万条经书寄生虫:"呆子!别碰雨水!"警告迟了半步,猪一戒僧袍下的胎儿肿块已破体而出,竟是个生着九齿钉耙的佛婴,张口便咬向沙弥的降魔杵。
"二师兄的贪食念...被具象化了!"沙弥的月牙刃斩断佛婴手臂,断肢却化作带倒刺的《金刚经》贴住他眼皮。河底女尸突然集体睁眼,怀中经卷展开成血色产道,更多佛婴顺着脐带锁链爬向岸边。
唐半偈的佛珠在暴雨中浮空旋转,第一百零九颗珠子里的女国王虚影突然开口:"金蝉,你还要骗自己多久?"老和尚的僧袍无风自鼓,胸口浮现半透明金蝉壳——壳内蜷缩的并非佛心,而是团嘶吼的伪经黑雾!
女王蝎尾猛地刺穿自己心口,扯出半块带齿痕的金蝉壳:"当年你在女儿国剖心明志,剖出的哪里是情根?"两半金蝉壳拼合的刹那,子母河突然静止,河面浮现出灵山密室:如来正将蠕动的伪经注入金蝉子心脏,而殿外跪着的,赫然是年轻时的女王!
"观音大士说,这是成佛必经之劫..."女王的蝎尾鳞片剥落,露出内里刻满梵文的脊骨,"可他们抽走你的情丝种在我体内,孕出了这尊伪佛!"她腹部突然裂开,魔胎跃入暴雨,将三十六尊孕肚佛陀吞入腹中。
魔胎每吞一尊佛陀,体型便暴涨千丈。当它吞尽最后一尊时,腹部浮现八百张哭嚎的嘴,每张嘴都在颠倒诵经。子母河彻底干涸,河床裂开处升起青铜育婴塔,塔身挂满写着生辰八字的紫金襁褓。
"猴哥!塔顶是..."猪一戒的钉耙勾住塔檐,看见顶层供着个琉璃胎盘,"金蝉子大师兄的胎衣!"
小行者火眼金睛刺痛,胎盘中封印的竟是如来金身——那金身眉心插着半截蝎尾,分明是女王前世的化身!
魔胎的千张佛口突然齐呼:"世尊!"暴雨中降下九百童女,个个怀抱刻经婴儿。女王的残躯在风中消散,最后的蝎尾卷住唐半偈:"十世轮回,你终于成了最完美的容器..."
青铜育婴塔轰然倒塌,烟尘中浮出三十六层佛龛。每层佛龛都供奉着唐半偈某一世的金身,而最高层空置的莲台上,魔胎正将伪经注入老和尚天灵。沙弥的降魔杵突然自主飞向佛龛,杵身浮现出他前九世被献祭的影像。
"原来我们都是药引!"沙弥眼耳口鼻同时涌出《法华经》,经文在空中凝成捆仙索缠住魔胎,"师父!快醒..."
警告被魔胎的尖啸打断。唐半偈的白须突然变黑,周身浮起卍字黑焰,干枯手掌按向小行者头顶:"悟空,该替为师取得真经了。"
金箍棒在伪佛威压下咯咯作响,小行者的火眼金睛突然淌出血泪:"老和尚...你早知这是如来的夺舍局?"棒身浮现五百年前五行山下的场景——如来的五指山符咒深处,竟藏着枚跳动魔胎!
(五)佛魔同胎
魔胎的尖啸震碎三十六层佛龛,唐半偈黑袍鼓荡如夜枭,掌心卍字黑焰将子母河蒸成血雾。小行者的金箍棒在伪佛威压下弯成弓形,棒身浮现的五行山幻影里,五百年前被镇压的竟是个眉眼慈悲的佛陀虚影!
"好个如来!"心魔化身突然撕开虚空钻出,獠牙咬住唐半偈手腕,"老秃驴把自己恶念塞进金蝉子肉身,倒叫俺老孙背了五百年黑锅!"黑焰顺着獠牙反噬,将心魔烧成焦炭状的《楞严经》残页。
沙弥的降魔杵插进血雾,月牙刃映出恐怖真相——干涸的河床上,八百童女正在用脐带缝补破碎的伪经。每针穿过《药师经》的"寿"字,天际就多出一道裂痕,裂缝中降下生佛相的陨石。
猪一戒的九齿钉耙勾住块坠落的佛陨石,钢齿突然软化:"猴哥!这些石头里裹着罗汉金身!"陨石裂开处伸出腐烂的佛手,掌心纹路竟是倒写的紧箍咒。
唐半偈的黑袍突然炸裂,露出爬满伪经的脊背。魔胎在他天灵盖上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坐着一千二百岁的金蝉子:"悟空,你当真以为大闹天宫是随心所欲?"黑焰凝成五指山幻影,山中镇压的竟是小行者的火眼金睛!
"师父...你..."小行者突然七窍淌出金血,火眼金睛开始吞噬他的神识。恍惚间看见五行山下,如来正将某颗跳动的魔胎塞进石猴眉心——那才是真正的心魔本源!
沙弥的降魔杵突然刺穿自己胸膛,金血在空中凝成逆写的紧箍咒:"大师兄!念这个!"咒文缠住小行者头颅的瞬间,五百年前的记忆如毒刺扎入——
蟠桃宴上,醉酒的齐天大圣被诱入兜率宫。八卦炉里跳动的不是三昧真火,而是万张带血梵文!老君的白须下藏着如来的脸:"泼猴,且做伪佛的丹引..."
"啊啊啊!"小行者仰天怒吼,金箍棒炸成十万八千根毫毛。每根毫毛都化作带獠牙的梵文,啃食着漫天陨佛。魔胎突然发出婴儿啼哭,唐半偈黑袍下伸出千条佛手,每只手都捏着个被伪经侵蚀的孙悟空!
"师兄小心!"猪一戒的钉耙扫碎三个伪行者,耙齿却被猴毛缠住。每个假猴王都持着倒写的金箍棒,棒身刻满被篡改的《紧箍咒》。沙弥的月牙刃斩断伪猴脖颈,断口处却喷出《法华经》凝成的毒雾。
唐半偈的魔胎突然跃出天灵,将子母河血雾吸成干尸状:"好徒儿,可知为何你有火眼金睛?"魔婴肚脐射出的黑光里,映出灵山炼魔窟——八百罗汉正将妖魔眼球炼入金炉,炉上匾额写着"火眼金睛"!
小行者的神识在逆箍咒中挣扎,恍惚看见自己的眼球在丹炉里跳动。炉前站着的金蝉子满脸慈悲,将某颗跳动的魔胎塞入猴目:"此乃渡劫大药..."
"老孙的眼睛...竟是魔胎容器!"小行者突然暴起,双指插进自己眼眶。两颗燃烧的眼球落入掌心,将漫天伪经烧成灰烬。空洞的眼窝里长出带刺的《般若心经》,字字如刀割开血雾。
魔胎发出尖锐啼哭,唐半偈的伪佛金身开始龟裂。沙弥趁机将降魔杵捅入师父胸口,杵头月牙勾出团蠕动的黑经:"师父!这才是你的佛心!"
黑经离体的刹那,子母河底升起十万盏青灯。每盏灯芯都坐着个被挖眼的沙弥,齐声诵念《大日真经》真言。猪一戒的钉耙突然暴涨,九齿化作擎天巨柱撑开裂隙——灵山废墟在云层后显现,如来的双面金身正在啃食五百罗汉!
"终于...找到了..."魔胎突然化作黑光遁向灵山。小行者的经文字眼窝射出金光,照出恐怖真相:如来的佛口里塞满破碎金身,左脸慈悲右脸狰狞,脊背伸出万条带梵文的触须,每条触须都缠着尊哭泣的菩萨。
唐半偈的白须突然疯长,将三个徒弟卷成茧状:"好徒儿,该替为师完成最后的献祭..."茧丝是《金刚经》凝成的锁链,每节经文都在吸食他们的七情六欲。沙弥的降魔杵在茧内炸开,前九世记忆如洪水倒灌——
第一世,他是金蝉子亲手剜目的侍灯童子;
第九世,他是自愿被推入流沙河的紫金箍沙弥...
猪一戒的贪食念化作饕餮虚影,啃穿经茧:"师父!你连嫦娥仙子都骗!"九齿钉耙的残片凝成广寒宫残瓦,瓦上刻着如来与金蝉子的密约。
小行者的火眼金睛在体外燃烧,将经茧烧出佛魔同源的咒印。灵山方向突然降下血雨,魔胎已钻入如来右脸。双面佛发出震天咆哮,左脸落下慈悲泪,右脸喷出伪经火。
"师父!"沙弥的嘶吼中,唐半偈的伪佛金身彻底碎裂。老和尚的凡躯坠向子母河,怀中掉出半片金蝉壳——内里刻着行小如蚁的梵文:
"第三十六相:行者弑佛。"
(六)弑佛日
灵山的白玉阶已化作森森脊椎,每块佛骨上都刻着带血的"卍"字。小行者踩着五百罗汉的颅骨前行,空洞的眼窝里钻出《法华经》凝成的蜈蚣,啃咬着他的脚踝金毛。
"猴哥,这台阶在吸食斗战胜佛的威名!"猪一戒的钉耙勾住根肋骨,却扯出整具菩萨金身——那金身的五脏六腑已被替换成《金刚经》活字印刷版,肠子蠕动间吐出颠倒的佛偈。
唐半偈的白须缠住三个徒弟,袈裟在腥风中猎猎作响:"莫看脚下经文,那是如来的舌苔所化。"老和尚指尖渗出金血,在虚空写下"唵"字真言。真言触及佛骨的刹那,整座灵山突然翻转,露出内里蠕动的血肉佛宫——宫墙上嵌满怒目圆睁的佛陀头颅,每张佛口都叼着半截小行者的毫毛!
佛宫深处传来木鱼声,每声都敲在取经人的神魂上。沙弥的降魔杵突然自主飞向宫门,杵柄浮现出他九世被剜目的画面:"大师兄,这杵...在吞吃我的怨念!"
宫门轰然洞开,双面如来端坐肉莲之上。左半身金光中浮着十万比丘的虔诚祈祷,右半身黑鳞下传出亿万妖魔的嘶吼。当那双生佛口同时开合时,声浪将猪一戒的钉耙震成齑粉:"金蝉子,你终于送来最完美的弑佛刃..."
小行者的火眼金睛在体外燃烧,照出如来脊背的真相——那里插着把由五百罗汉怨气凝成的戒刀,刀柄正是五行山残骸!"原来如此!"他獠牙咬得火星四溅,"当年镇压老孙的山岳,竟是弑佛凶器!"
如来的千手法相突然暴起,每只手都捏着个扭曲的孙悟空:"泼猴,你当自己真是天生石猴?"佛掌中浮现出补天灵石内的景象——女娲娘娘的眼泪里泡着枚跳动魔胎,正是如来被斩落的恶念!
唐半偈的袈裟突然裹住金箍棒:"悟空,接刀!"老和尚撕开胸膛,金蝉壳内飞出把带锈的青铜匕首——竟是女儿国主前世刺心的那柄!匕首与五行山戒刀相撞的刹那,灵山地脉突然沸腾,八百座伪灵山虚影从岩浆中升起。
沙弥的降魔杵插入佛宫地面,前九世的怨气化作经幡:"师父!这些伪山在吸食人间香火!"幡上浮现出恐怖画面:每座伪山巅都坐着唐半偈的金身,正在接受万民供奉的伪经!
猪一戒突然暴起掐住沙弥,九齿钉耙的残片凝成供桌:"第九世...你抢了我的供奉..."他肚腩裂开,露出里面腐烂的供品,每个果核都刻着"金蝉子"的梵文。
小行者脚踏伪山虚影,金箍棒搅碎三百香火鼎:"如来!你用老孙的名头骗了多少生祀?"棒影所过之处,伪山崩塌处露出森森白骨——皆是跪拜伪佛而死的信徒!
双面如来忽然泪流满面,佛泪落地即生曼陀罗:"众生求渡,自献血肉,何错之有?"右半身的魔口却狂笑不止,吐出的黑莲裹住唐半偈,"金蝉吾徒,你十世取经路,不正是最完美的供奉仪式?"
唐半偈的佛珠尽数爆裂,老朽身躯开始透明:"悟空...还记得紧箍咒吗..."他念起倒诵的咒文,灵山突然地动山摇。小行者头顶浮现出五百年前的金箍,却见那箍上刻满弑佛梵咒!
"俺老孙早该想到!"金箍棒猛地刺入自己天灵,将金箍挑向如来。五行山戒刀突然发出齐天大圣的怒吼,与金箍合二为一。双面如来的千手法相齐齐断裂,露出脊梁上深埋的弑佛刃缺口——正是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时打碎的凌霄殿梁柱!
小行者脚踏十万伪经,火眼金睛在佛宫穹顶烧出破洞:"如来!且看真经!"九天银河倒灌而入,星辉凝成女娲补天手,将五行山戒刀拍入如来脊背。
双面佛发出宇宙初开时的惨叫,左半身金辉中升起八百比丘的怨魂,右半身黑鳞里爬出万妖精魄。灵山在弑佛刃下分崩离析,伪经凝成的血肉佛宫化作滔天血雨。
唐半偈的残躯在风暴中消散,最后的金蝉壳裹住三个徒弟:"西天无经...真经在..."老和尚指向崩塌的灵山深处,那里浮现出块无字碑,碑上蹲着只啃桃的六耳猕猴。
血雨停歇时,子母河倒灌成新海。猪一戒的钉耙长满青苔,沙弥的降魔杵生出优昙花,小行者蹲在无字碑前挠腮:"师父,这算取到真经了?"
六耳猕猴抛来半颗蟠桃核,落地长成三十六株菩提树。每片叶上都刻着带血的"无"字,树根缠绕着五百罗汉的紫金钵盂——钵中盛的不是清水,而是星河倒影里破碎的三十三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