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摔碎的碎碗盘渣,混杂着尚有余热的饭菜。
一面支离破碎的贴面镜,粘着半只碎掉的口红。
一墙黄色斑驳的不明液体,稽滞大面积的斑块。
······
这已经是程柒的第33个个展了。
破碎展览馆。
父子,反目成仇;
夫妻,大打出手;
兄弟,割袍断义;
闺蜜,分道扬镳;
······
十年,程柒看尽了生活种种裂痕,像长势汹涌的爬山虎,爬过脚踝,爬过心脏,直到爬上颅顶,渗透脑髓。甚至更多,是她自己的故事。
十年,程柒知道,自己这一生一直在放弃,一直在丢盔弃甲中。人之所以悲伤,是因为那些关于这个城市的记忆片段。如果在一个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哪哪都不知道,没有一处形成可以感怀的印象,所以也便没有了悲伤。当然,也少了很多快乐。
日常生活的主调还是温暖的。如果一个人想要从这个温暖的母体中脱离,还是要费好一番气力,作好一番斗争的。面对生活的这一面向,程柒知道她自己就是难产的产物。
上一个展,还是两年前。破旧的、寡寂的街头。
妈妈穿着自己的婚纱;
女儿穿着妈妈结婚时的婚纱;
老爷爷穿着妻子生前的婚纱;
闺蜜一起穿婚纱;
母女一起穿婚纱;
五代人一起穿婚纱;
同性恋人一起穿婚纱;
一个肌肉健壮的男人穿着婚纱;
一个二婚妈妈带着女儿穿上了婚纱。
······
生活还是可治愈的一种诗意的浪漫的愈合。
程柒总是艳羡,树对土壤的深情,一生只扎根一处,根系触达,地质更深层,离生命水源更近,离本心愈近。
年轻那会儿,程柒陷入一种变态的自虐般的疯狂,热爱饥饿的感觉,然后又总是那么地容易被食欲打败,节节败退,溃不成军。陷入欲望的沼泽。
无限制地贪图食物咀嚼时的快感;
享受机械式地碾压带来的刹那而又不间断的满足;
贪图感情激情中的刺激,漏电般地狂喜;
贪嗔痴,无非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贪字。
由此及彼,联想到事业、感情、家庭,概莫能外。
归根落脚,皆因贪念。
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程柒知道,今晚又是一个月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