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记得了,我当时大约四、五岁吧,只记得我姓楚。”
“你再想想,还能回忆起什么吗?”
“哦,对了,我爹打铁。”
“那你爹是个铁匠了,他自然也姓楚,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啊?”
“在东家,他们都叫我小玉,我今年十七了。”
“他可不是你的东家,你是被卖给他们的,可恶的人贩子。”火苗恨恨地说道,“你爹娘可要伤心死了,还好你终于逃出来了,放心你终会找到他们的,对了,我们现在是往南走,是去你家的方向吗?”
“嗯,是的,方向是对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村子。”
“楚玉啊,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马不停蹄地行了一夜,他们应该追不到我们了,到了前面一个村子呢,我给你点钱,你慢慢打听,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能跟你一块儿找了。”火苗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你自己千万要小心,要提防坏人。”
“嗯,谢谢你,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火,叫火苗,”火苗仍是扮作男子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火苗哥哥,我会小心的。”
两人又行了一程,到得前面一个村口,火苗看天色已微亮,便勒住马,对她说道:“楚玉,我这有五两银子,你拿去用吧,记得不要让别人看到,你慢慢找,总会找得到的,我就不进村了,我要沿着大路继续赶路,你自己凡事小心。”
楚玉下了马,接过银子放到口袋里,眼含热泪地说道:“我知道了,火苗哥哥,你也小心,有缘我们再见。”火苗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奔去。
过了三个村子,已近中午,火苗看前方不远处有个茶摊,便拍马过去。那个茶摊是一个老婆婆摆的,只见她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眉间凝着深深的愁苦。火苗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对她说道:“你好,婆婆,我买一碗茶喝。”那老婆婆于是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火苗喝了,突然想起楚玉姑娘正在寻找她的家人,老婆婆兴许知道。于是她问道:"婆婆,我跟你打听个人啊,这个村里有没有一个姓楚的铁匠啊?”“你说楚铁匠啊,有啊。”火苗怕她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她仍是回答有。火苗眉花眼笑,寻思:“这个楚铁匠也不知是不是楚玉要找的那个,”于是又问道:“老婆婆,这个楚铁匠可曾丢失过一个女儿?”那老婆婆打量了一下火苗,说道:“小伙子,听你口音是外乡人吧,你怎么知道她丢失过女儿,你是她什么人啊?”于是火苗把路遇楚玉的事情向她说了,她又惊又喜道:“天可怜见,这姑娘终于逃出来了。唉……”随后却是一阵叹息。火苗看她神色突变,忙问道:“婆婆为何叹气啊?”“小伙子,这个楚姑娘在四、五岁的时候就丢了,说是被人贩子拐跑了,过不到一年啊,她娘也跳河了。”“啊,她娘过世了?”火苗不由长叹了一声。“不久呢,这楚铁匠就又成了亲,不到一年,又生了一个女儿,他对这个老婆、女儿宠爱极了。”火苗心想:“糟了,这楚玉要是回来恐怕也没好日子过。”
“婆婆,您一个人在这儿摆茶摊啊?”老婆婆眼中含泪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也像你这么大了,前年被征兵了,这么久了,也没个息儿,唉,我的老伴啊,去年也得病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啦。我出来卖茶水,一来贴补家用,二来向过往的人打听一下我儿子的消息。”火苗安慰道:“婆婆,您儿子会回来的,你放宽心。”“我也这把年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回来。”说完她拿衣袖不停地拭泪。火苗不由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可是一想到他竟然把自己许给了那个风流成性的大少爷,心里又恨极了他。火苗拿出包袱里的馒头给了老婆婆两个,然后她自己拿一个馒头吃,她边吃边想:“楚玉应该不久就会找到这儿来的,到时候,唉……。谁料想,父女重逢,也未必是幸事啊。”她吃完馒头,起身欲上马,老婆婆说道:“小伙子,你路过前面那个小桥的时候,可不要坐下来休息,村里的人都说那桥上有个人……。“婆婆,是谁啊?”“村民们说是楚玉的娘。”她的脸上随之露出惊恐的神色。
“可是您不是说,她已经跳河死了吗?怎么可能是她啊?”“唉,可能是死得冤,她……”老婆婆欲言又止。“好的,婆婆,我记住了,我不停就是,我走了。”“千万别坐下啊"。老婆婆在她身后又叮嘱道,火苗在马上冲她点点头,仍往前赶路。她心想:“不管怎样,楚玉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她以后的生活也着实让人忧心啊。”火苗走着,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头痛难当,她下马走了一会儿,知道这是身上的毒性又发作了。待稍好些,她着急赶路,又强撑着上马,到了那座小桥,她看着下面流淌的河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险些跌下马来。她记得那婆婆说的话,不敢停留,虽然内心觉得这不太可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免生枝节的好。可是她的头越发晕得厉害,她只得下马坐在了桥上,她抽出了包袱里的刀,以防不测,但是过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动静。她自言自语道:“这些村民真是故弄玄虚,桥上哪有什么人影啊!也不知道楚玉这丫头现在哪儿?”她话音刚落,突然被人用绳子勒住了脖子。
火苗一只手拼命拉绳子,嘴里喊道:“放开我……,救命……!”可时,四下并无一人。危急中她另一只手拿着刀向后乱刺,勒她的绳子只好松了。火苗趁机向前跃了几步,待回头看时,只见对面一个妇人正狠狠地瞪着她,她衣衫破旧,但很干净,脸上没有脂粉,长相却也秀美,年约四十来岁,脸上尽是怒意。火苗大口喘了一会儿,手里紧紧握住刀,眼睛注视着她,防止她扑过来。那妇人却说道:“快告诉我,楚玉在哪儿?”“她……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是她什么人啊?”火苗虽然害怕,但也怕这人对楚玉不利。“我……我是……她娘。”“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楚玉跟你的女儿是同一个人啊。”“我的女儿长到现在已经十七了,她四岁多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跑了,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好想她,想得快要疯掉了。”“怪不得呢,一听名字就这么大的反应,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想勒死我。”火苗长舒了口气,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楚玉的亲娘。
但她随即全身颤抖起来,因为那个摆茶摊的老婆婆亲口告诉她,楚玉的娘已经投河死了,还特别叮嘱自己,不要在这桥上停留,那么眼前这个人……。”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颤声问道:“可是……,可是他们都说你投河自尽了,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声让火苗想到了楚玉,母女俩的笑声竟如此的相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十二年前,一个人拿着我女儿的拨浪鼓对我说,他是在河边发现这个的,那面鼓上有我系的红绳,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就和他来到河边看,谁知他竟乘我不备,把我推到了河里。”“所以你是被他推下河去淹死的,所以你……你就在这桥上出……现。”火苗牙齿已经打战。“是的,我是被他推下去的,可是我并没有淹死,我被河水冲到了岸上,醒来后我躲到了对面山上,靠野果,野菜活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躲到这桥上吓人啊?”“我躲在桥栏后,看有人坐下来了,就顺手拿走他的包袱,我需要吃的、用的,但怕人认出我,我只好吓他们一下。""可是你刚才险些要了我的命。”火苗恨恨地说道:“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对不起,我……我一听到我女儿的名字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她面露愧色。
“我们到对面没人的地方说话吧,等会儿要是过来人,你就被发现啦。”火苗确定了她的身份来历,不由对她心生同情,心想:这对母女可真是命苦啊,一个从小被拐卖,一个被人推下河,不过她们俩的行事风格还真是相同啊,都一惊一乍得吓死个人。”那妇人在前面走,火苗牵马跟在她身后,两人沿着山路走到山上一个僻静的空旷处,只见有间草棚。火苗把马拴了,跟着她进去。她看那妇人面有饥色,就拿出包袱里的馒头给她吃。她大口吃完馒头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楚玉是不是我女儿?”火苗说道:“是,她就是你女儿,我这么一细看,她长得还真像你,而且也正好十七岁。”于是她把跟楚玉相识的经过都细说了。那妇人听完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我的女儿,小玉,终于回来了。”火苗也不禁眼圈红了。“决不能让玉儿回家去寻他父亲。”她突然说道,“也是,唉,他已经又娶妻生女啦,肯定不会对楚玉好啦,还是让楚玉跟着你,可是你们母女不能再在这儿落脚了,你下山吧,我这儿还有些银子,你下去再建个房子住。“不!我不能下山,他会害死我的。”她全身抖了起来。“你怎么了?哦对了,是谁推你的?”
“是……是他,楚玉的父亲,是他害我的,推我入河之前,他告诉我,是他把玉儿卖给人贩子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哪有亲爹卖自己亲生女儿的?”火苗看她神情激动,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忙安慰道:“幸运的是你没死,楚玉也逃回来了。”那妇人听了,脸上才有了暖色。过了一会儿,她情绪平复也才慢慢说道:“我家境殷实,爹娘只我一女,他们想招个上门女婿。他当年就托媒婆来我家说媒,我爹娘看他憨厚老实,就把我许给了他。在玉儿三岁的时候,我爹娘相继去世,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很孝顺,我本来对他不中意,但是这些年来,他在我父母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好。谁知我父母去世后不久,他就性情大变,稍一不顺心,就对我拳打脚踢,为了孩子,我都忍了。那天他跑来跟我说玉儿不见了,我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也没有深想,直到玉儿失踪后的第二年,他把我带到了河边,害我之前亲口告诉了我,我才明白,他娶我只是为了我家的财产,他早就有了情人。”
“真是禽兽不如!”火苗大骂。“所以玉儿不能去找他,我也不能再见他。”“难道就让他逍遥自在吗?他霸占了你家的财产,把你们母女杀得杀,卖得卖,就没人管吗?”“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卖的,也没有人证明我是被他推到河里的。唉……,他身强体壮的,我一个妇人,如何能制得了他?”火苗沉思了一会儿,对她说道:“我倒有个办法,如果成了呢,你们娘俩儿就夺回了家产,如果不成呢,你们就远走他乡,走得远远的,我这儿还有些银两,你们安家用。”“这个地方毕竟是我的家乡啊,我爹娘也都在这儿,而且我父母的心血到头来却落在了这畜生手里……。”“那好,那我们就试一试,楚玉没那么快来,我们现在准备一下,今晚就行动。”于是火苗把计策跟那妇人说了,那妇人连连点头。
是夜,星月微明,一个披着头发,脸色惨白,身穿白衣的妇人立于窗前,口中凄厉地说道:“你害的我们母女俩好惨,今天我就要了你的命!”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同样披着头发,脸色惨白,身穿白衣的姑娘,口中也说道:“爹爹,你竟然狠心把玉儿卖了,买主却把我打死了,爹爹你对我真好。”屋里的一对男女抖作一团,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口里直说:“饶命啊,饶命!”那妇人继续说道:“好吧,我们娘俩儿要回来住,你们快滚,不然的话,就把你们也扔到河里。”“我们,我们马上滚。”那汉子背起已经吓晕的孩子,三人夺门而去。那男人走到大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窗户,却发现没有人影,吓得“啊”地一声大叫,她老婆忙拉着惊魂未定的他跑了。
原来,火苗她们把白色衣服穿在外面,黑色衣服穿在里面,等那三人出门的时候,她俩已经脱掉白衣,躲在墙角,黑夜中自是看出不她们来。那楚铁匠一直以为那妇人已死了多年,再加上这些年来村里不断有传言在桥上看到过她,而今天这一身白衣的她陡然出现,直把他吓得魂不附体,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心虚。
火苗怕那对狗男女又去而复返,于是又在这家里等了一天,到了傍晚,听村里人说,那个楚铁匠竟然疯了,她的老婆带着女儿也离他而去。第二天那个摆茶摊的老婆婆领着楚玉来找,火苗向她俩把事情的经过都细说了,她们母女重逢自是皆大欢喜。火苗看那老婆婆年迈孤苦,便请求楚玉娘俩照顾她,她们母女欣然同意,老婆婆也是感激不尽。一切妥当,火苗辞别了她们,又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