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为粉尘

“来了！”

星月抬起了头，朝某个方向望去，那里只有黑暗，比周围更深更浓的黑暗，空气开始旋转，那种令人压迫的气息也越发地明显——赤鬼王来了，他那与龙筝交战的伤看来已经复原了！

“现在地狱之门有筑屏障吗？”千程突然问道。

“有，”蓝幽亭回答，“伽罗上神筑的。”

“师父来了？”千程喃喃道。

“屏障外的驻军，是明华宫和妖族的驻军，”蓝幽亭继续说，“天宫的驻军应该很少，龙筝殿下战死之后，天君撤回了一部分，留下的那些，都是跟着伽罗上神来的。”

“他在这时候还撤？”千程听罢，有些上火，“让赤鬼冲破屏障，毁了地界，于他有什么好处？他就不怕赤鬼将天界一并吞噬了！”

“伽罗上神也是这么说的。”蓝幽亭苦笑一下，给手上的弓弩上好了箭，做好了前去交战的准备。

星月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内容，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千程的身上，“你的灵识并没能复原，随时都可能碎掉，就像上次一样。”

她的灵识一直都处于散碎的状态，其中就算曾被缝合过，但聚合的时间很短，短得来她甚至都没能把扬羽的样子记住，便又散开了。

“被明皇斩碎的灵识，就没有可能修复吗？”蓝幽亭问道。

“有，”星月回答，“明皇本是先知的佩剑，自然得用先知的元神去修复。”

此话听上去，总感觉是星月在威胁蓝幽亭的，但是也没等他多想，星月抽出了佩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我虽然可以缝合你的灵识，使之不再破碎，但是，”星月手上的血随着旋转的气息渐渐将千程包围住，“我无法补全你缺失的记忆，那些散碎在三界的记忆，还得你自己去找回来。”

他顿一顿，显然血液的迅速流逝导致他的生命也在迅速地衰亡，“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有些记忆，不找回来，或许你会活的更加轻松！”

千程想要追问他什么，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星月的鲜血像有生命一样将她重重包围，最后如同穿针引线一般，将她身上那一片一片的灵识串了起来，最后牢牢地缝在了一起，最后，星月还不忘将血画成一把锁的样子，重重拍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化为粉尘消失在了地狱冰冷的空气中。

就在星月消失的同时，明皇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噌”地一声划在了地面的冰层上，溅起碎冰来，四散开去。

蓝幽亭缓缓地一鞠躬，向着粉尘消失的方向。

“他说，我和他都是先知灵识的宿主，”他小声说道，“他还说，杀了他，和我，制衡就会消失……”

“没有人会要你的命，小妖王。”千程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伺机而动，只要看到我突破了赤鬼的防线，你就往三途河逆流而上，如果我师父和驻军还在，那就请他们守住地狱的大门吧！”

“你想一个人去和赤鬼王交手？”蓝幽亭惊呼一声，连连摇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回来，地界也等着你重掌大权呢！”

“如果你留下，又能帮我什么？”

这倒是事实，蓝幽亭无言以对，他连扬羽都打不过，更别提手持明皇的千程了。

“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但是，我总觉得，有我在，就一定能帮上忙的。”

“那随你吧。”见劝不走他，千程也不再多说了，“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蓝幽亭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疾风举起，随时准备射杀靠近周围的赤鬼，不过，有千程走在他的前面，彼岸的琴弦不时地响起，赤鬼竟无一有靠近的！

千程这才第一次用起彼岸，柏司霆的记忆汇入脑海之后是模糊不清的，她也记不太清那些柏司霆所经历过的事，就连和他一起入学为同窗的扬羽，和他相濡以沫的蓝莲姬，还有他极为宠爱的胞妹柏司淳……一切都变得模糊了，仿佛是游走在世间时看的话本子而已，一切她都不曾经历过，只是事情无意间从眼前略过，而已。

自从战神龙战叛下天界，成为地君之后，他的彼岸琴就成了地君的玉玺一般，千程不记得自己何时接过彼岸成为的地君，更不记得何时用过彼岸，但这把箜篌就如同知晓她的心思一般，在她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总能拨动琴弦去攻击涌上来的赤鬼。

她就这样一路杀到了瘴气的最终归属地，地狱冰谷的最低点，赤鬼王诞生的地方。

她曾经和扬羽说起过三界制衡的问题，她说，制衡将黑白和是非都区分得太清楚，把瘴气强制贬入地狱，给了赤鬼王无尽的精神食粮，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会变得无人能敌？

当时扬羽是怎么回答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也想不起当时扬羽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她根本连扬羽的模样都记不清，只是隐约记得他那双眼睛——三界独一无二的眼睛！

她现在就立在赤鬼王的面前，三界的制衡还在运转，将世间的瘴气源源不断地沿三途河送往地狱，送到了赤鬼王这里来——他沐浴在瘴气之中，就像植物种植在肥沃的黑土中，贪婪地汲取着养料。

“自我从冰谷诞生以来，你是出现在我面前最多的人，”赤鬼王说道，“尽管每一次你的模样都不一样，但是，你的灵识，还有你手里的明皇，我太熟悉了！”

她不想去和赤鬼王争辩什么，因为每一次她来到这里，都不是出自内心的想法而来此的，包括这次也是。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和赤鬼王拼个你死我活，极有可能根本走不出地狱之门！

既然自己好不容易才重生回来，连家都还没来得及看看，那么，还是让对自己有绝对威胁的赤鬼王去死吧！

明皇的锋刃划过，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紫色的荧光随着剑的划过，星星点点地残留在半空中，勾勒出剑身的运行轨迹，当和赤鬼王的刀枪碰撞时，火花四溅，声响震天，连这冰谷里的冰山都被震得崩塌了。

蓝幽亭一直在旁边，虽没有彼岸的照拂，但对付赤鬼他也得心应手，他举起了疾风弩，将代表信号的弓箭射向了三途河的瀑布之上——

地狱之门的屏障开了，联军攻了进来，有了天界圣剑明皇的庇佑，联军在伽罗上神的带领下势如破竹，迅速地将赤鬼围剿。

而千程依旧专注于和赤鬼王的战斗中，她明显感觉吃力，因为随着三途河的流淌，聚集于此的瘴气越来越多，仿佛是在给赤鬼王源源不断地注入力量，这令她不得不以更强的灵术去与之对抗。但她毕竟重生之初，纵使明皇再强大，这样消耗下去，她也终将油枯灯尽。

再一次被赤鬼王击退，她退到一座冰山上，山崖上铺满了厚厚的冰层，一脚踏下去，冰没有碎掉，却令她脚底打滑，她想用剑扎在冰层里，用以保持自己的平衡，但还没来得及扎下去，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扶住了她。

一回头，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她喘着气，恭敬地喊了一声：

“师父！”

伽罗上神和多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化，一袭白衣，一把佩剑，一根白玉簪，他的身旁永远是徒弟们的避风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在他的身边，就仿佛有了庇佑。

“小心，”他说，“瘴气会令他越来越强大。”

赤鬼王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千程回望着身后滚滚而来的三途河，摇头道，“这时候如果沧浪在就好了，起码他可以让这河水暂时断流！”

听罢，伽罗淡淡一笑，伸手一指，“紫烟在那里。”

    身为伽罗上神麾下的首徒，沉默寡言的紫烟是他们众人的大师兄，他们总是爱亲切地喊一声“大哥”。而此时，紫烟手中的刀正劈开了了地狱的冰山，将寒冰之下的山石劈了下来，一块一块地，堆进了三途河的河床中。

在紫烟的不远处，烈火正在焚烧着冰谷里的冰川，使得山石很快被暴露了出来。很快，烈火中的人影冲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火苗，向紫烟喊道：“大哥，交给你啦！”

“苍炎也来了？”千程有些吃惊，“他不是受到制衡的限制，进不了地狱的大门吗？”

“从刚才起，制衡就开始崩溃，”伽罗回答，“很多当初受制衡的约束都开始在松动，要不然，联军也无法下来。”

“君上！”

听得山石垮塌的一声巨响，有人越过奔腾的三途河，向她立的冰山扎边而来，她定睛一眼，这正是明华宫的将领之一，统领地界军队的将军佩林。他来到千程的面前，深深一鞠躬，说道：“太好了，您回来了！”

“地界一切还好吧？”她问。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佩林点头道，“请君上放心，有七大长老和莲姬公主坐镇，一切安好！”

“蓝莲姬？”

她刚想问一句，蓝莲姬作为妖族的公主，跑明华宫来坐什么镇，但突然又记起来，她是柏司霆的夫人，夫君阵亡了，她的确应该代为坐镇，也没错。

“去吧！”她挥了挥手，眼下的一片混战，的确需要有好将领的指挥，她回头看看师父，伽罗上神正在纵观整个冰谷战场——

三途河断了流，但是山崩垮塌下来的碎石只能抵挡得住一会儿，随着堰塞湖水位的越来越高，水流迟早会冲毁堤坝，重回河道的。

她再一次举起了明皇，划着紫色的荧光，向赤鬼王的方向砍了过去，这一次，没有了充溢瘴气，赤鬼王的力度变小了许多。

这一次，她真的看到了胜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