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记
一
我在童年少年时期住过很久的那座熟的不能再熟的老宅子楼梯上飞奔。从这个房间走到另外一个房间,从一扇门出来打开另外一扇门,始终找不到一个人。我开始着急,心慌,不停的往上爬楼梯,不停扭动门上的把手,终于,打开了最后一扇门,来到了楼顶的天台上,看到了寂静的蓝天,远处还有一只黑色的鸟悄悄飞过,我独自望着空无一人的世界瑟瑟发抖……
醒来,我不由自嘲,看来自己的童年一直被孤独的锁在了这个熟悉的老宅子里,缺失的不止是安全感。
只是一场梦而已,并不代表什么。我苦笑的想。想到这,我看看身边熟睡的轩轩,亲亲他的小脸,开始起床洗漱。
然后送他去上学,我上班,平凡普通的一天又开始了。
来到办公室处理完紧急事项,打开手机,闲鱼上蹦出来好多条内容差不多的消息。我一一点开,统一回复。前几年有点小钱,房价高位时在本地一个偏僻的还算高档的小区华晟买了一套三十多平方的小房子,一直没去收房也没钱装修,现在觉得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就转卖吧,可惜都是只问不买,看来不赔钱的买卖是卖不出去,那就继续自持吧。
手机响了,轩轩的老师打来电话,说了20分钟,中心思想是,家长不能因为孩子优秀就放任不管,上期考全班第二名在全班120多个人里头是很不错,但是之后如果放松退步会很快,还有小学成绩好初中就不行的。我心想,那还有初中好高中不好,高中好大学不好的呢。不过在电话里还是诚恳表态表决心。小时候是老师想加压的学生,长大了变成了老师想加压的家长。都说儿子随妈,好像他只随了我的懒,只希望他能智商情商都比我更胜一筹。
放下电话,心累。
推开同事闺蜜小鹿的门,她涂了颜色鲜艳的口红,我看着她笑,哟,今天是烈焰红唇啊。
我最喜欢你的眼睛,来,啵一个。她朝向我撅起嘴唇。来来来,我也连忙作势要吻上她的唇。
咳,看来需要回避一下。才注意到对面还有另一个不常来的同事孙梦,她看着我们俩这么旁若无人秀恩爱,终于开口了。
算啦,我还是走吧,你们忙正事,我退出来。
回到办公室,找半天才发现沙发上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毛毛马甲,毫无底线的同事男闺蜜方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长这么大两只眼睛真是一点用都木有啊,除了好看!
我扭头回敬瞪他了一眼,发现马甲上好多浮尘,自嘲穿这么久也没洗过一次真懒。他又嬉皮笑脸,那肯定已经充满了你的体香。
我漫不经心的回,看来你是真暗恋我咯。他微微呆住,我笑,一句话把你顶得啥也说不出来了吧,谁让你这么老爱耍嘴皮子。
办公室白主任在走廊里叫我,小米,来一下。还好他没叫我全名,还算安全,如果他叫我全名,那意味着他又要开始对我发飙了,即使他每次发飙背后都是另有所指。我走进去,他依旧一脸严肃布置任务,你把这个写一下,这是市局的要求,具体我也说不清,你那么聪明,一看就明白。最后顿了顿,又微笑着来句,你现在在咱们整个系统里写文章可是出了名了,都知道你,都来我这打听你呢。我心想,我不聪明,我也不出名,我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也别对我期待太高,安排这个那个的,真烦。
一把手又在叫我,我们在一个套间,她在里屋,我在外屋,真是方便随叫随到的即时服务。哎,赵局,我一边应着一边进去。她给了我一个手机号,俊,现在其他单位都在做宣传视频,你那么聪明,也去跟人家学学,咱们也做一个吧。还有啊,看来长得漂亮就是能让人印象深刻啊,这个人是西开村的李主任,他说你去年冬天跟区里党廉办的张冰主任一起去过他那里,你看你就去过一次他都能把你给记的这么牢。
我赶紧回,行,脑海里那个受气小媳妇又一次上线。其实我哪儿聪明啊,不过是不好意思拒绝罢了,真正聪明人根本轮不到这种活好伐,唉,苦命的工具人,好使的工具人,永远自觉的天选打工人。
终于捱到下班,今天正好周末,想起来那个梦,我决定回老宅子看看。那里有八十岁的外婆,从小到大最依赖的人。
二
老宅子一切依然如故,只是近些年更显沧桑。站在楼顶天台上,能看见门前那条现在清澈见底的梅西河,大白猫不停喵喵叫着,小黄狗乖乖趴在脚边,轩轩饶有兴致的看着笼子里咕咕叫的鸽子,昔日往事涌上心头,以前这里有个大笼子,曾经还养过兔子,母鸡,鹌鹑等等各种小动物。天台中央还有个带扶手的藤制摇椅,小时候经常趴在这里写作业,有天不小心被藤椅上的木刺扎进掌心的肉里拔不出来,那感觉真是痛不欲生,还好有外婆做的各种好吃的弥补一下肉体创伤。
外婆近些年由于脑出血留点后遗症,头脑清醒但是表达能力欠佳,儿女们请了个保姆周姨照顾她的日常生活,但平时大家有空也会回来看看她。
轩轩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好奇宝宝在找可玩的东西。我轻声呵斥他,轩轩,别淘气!外婆听了急着说,让他玩吧,别管他。小家伙一听有靠山,更有恃无恐的肆无忌惮了。
这是谁啊,屋里进来一个外婆以前的麻友邻居戴老太太,看着我问,周姨说,这是姨的外孙女,老太太端详我一阵儿,说哎呀,外孙女真俊啊,特别是这双杏眼,跟你外婆真是一模一样啊。我转头苦笑,这个年纪还能经常听到这种恭维话也是醉了,不过这倒是实话,从小到大不计其数的被周围的人不厌其烦的夸赞眼睛长得好看,都习惯了,这也是基因优势家族传奇,祖传配方密不外传吖。
突然,轩轩兴奋的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跑过来给我看,妈妈你看!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银镯子,若隐若现的花朵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工艺考究雕刻精细。我拿到外婆眼前,她瞅了半天才说,这个,是你姥外婆,给我的。周姨在旁边插话说,你外婆的东西现在乱七八糟的,她也管不了了,你就先替她保管吧,我也怕我收拾不好呢。
轩轩马上说,妈妈你快戴上,这是真镯子,比我幼儿园时候送你的塑料镯子真呢。
外婆听了也直说,你戴走吧,给你了。轩轩一听二话不说就给我戴到左手腕上了。我只得说,行,那谢谢外婆啦!
周姨低头看了看轩轩,说,看小轩轩也有这种杏眼,你们一家四代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大眼睛,这真都是你外婆的功劳啊!
周姨,你还不知道,以前听外婆说,我们这种大眼睛是她的妈妈,就是姥外婆带来的,我说,听说姥外婆是湖北襄阳人,很久很久以前逃难嫁过来的,外婆是老大,后面还有一大家子。等你有机会看到外婆的娘家人,她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甚至三代四代人,绝大部分人,不管脸型、其他五官、肤色等长啥样,都有跟我们这种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那才是神奇啊,一看到他们就知道我们有血缘关系。还听说,我、我妈和外婆还多遗传了姥外婆的肤色,天生皮肤特别白,真的很少见到比我们还要白的人。
三
周六周日也没有懒觉可以睡,小盆友的那些足球之类的课外班频率太高,接接送送忙忙碌碌。下午回到家,低头看看这个镯子似乎灰蒙蒙的,我想起来家里还有擦银布,找出来好好擦一擦,又用牙膏洗了一遍,重新戴左手上出门了。
其实不想出门的,可是闲鱼上有个人一再表示诚心诚意要看房,那就只能抽这个时间开车去一趟华晟了,正好趁时间还早,去旁边的游泳馆去做个全身心的水疗,泡泡水游游泳放松放松。
本性太胆小,一直没学会换气,都是憋着一口气使劲儿游好远,再浮出水面大口呼吸,不过肺活量也得到超前力度的锻炼。以前在健身房玩过几年,除了跑步,还跟着上各种课,普拉提,瑜伽,尊巴,动感单车,最后兴趣落到了肚皮舞上,后来技术娴熟到经常被人误以为是肚皮舞教练,功力已经把腰腹部肌肉锻炼开发出来不少了,曾经还一度解锁出来清晰的马甲线。所以除了之前学过游在水面上的蛙泳动作,跟肚皮舞camel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自由泳打腿动作也轻而易举破译了,这是个跟美人鱼在水里一模一样的游泳姿势,可以实现方向多变力度随意的自由,所以特别喜欢潜到游泳池底下,看看这边独好的风景,经常能见到池底地面上有各种鼻夹,耳塞之类的小玩意儿,不过倒是没有人掉下来首饰之类值钱的东西。
游完泳冲个澡,一身轻松的来到华晟赴约。天色略微有点暗,来看房的是个年轻小伙儿刘震,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眼睛真好看!我立马微笑回,谢谢我知道。同时心想,姐姐爱听好听话,但也不会因为你这句好听话就被你随意杀价。
因为还没交房,就一起去售房部和物业取房门钥匙。经理秦大哥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房子,他一脸神秘的说,我会看风水!我去帮你们看看呗。好吧,我们都同意了,毕竟以后还要跟他们打好多交道。
路上,秦大哥一边走,一边介绍小区:这里西望独山,东依白河,环境极佳。还有不少生态绿地资源,白河湿地公园,李宁体育公园,独山森林公园,月季公园,分东南西北四面环绕,买高档住宅看重的就是环境,这四大公园再加上白河,那整个就是天然空气净化器啊,为小区居民提供的都是每立方厘米约20万个负氧离子的新鲜空气,有人实测过,同等条件下,这里的温度要低个1度左右。另外小区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处喷泉水池,花园凉亭,还有地下的电影院,健身房,西式酒吧,书房,KTV娱乐会所,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游泳池,现在暂时都免费供业主娱乐健身用。
我噗嗤一声笑了,大哥你这广告词倒是背的遛熟啊。他也一脸认真的笑了,这不都是生活所迫嘛,没办法呀。
大哥你倒是真够敬业啊,刘震忙送上真诚的一句。
那个小房子在一楼,户型很奇葩,是楼上的两室去掉客厅和餐厅后的格局。推开卧室窗户就是小区景色宜人的假山喷泉凉亭欧式风情花园,刘震倒是挺满意,只是价钱还要再考虑。
回去的路上,秦大哥还在神秘兮兮的絮絮叨叨,这个从“天人合一”的精髓理论分析,整个宇宙是一个大太极,一个地球也是一个太极,一个小区也 有其一个太极!是太极就拥有阴阳两个方面,由好坏两个气场融而为一。山南为阳,水北为阳。所以啊,北面的山要高,南面的水要低,这样的话,阳气才能充足!再看二十八星宿,东方属于青龙方位,属木,主生机,西方属于白虎方位,属金,主杀机。那么,必须要东边比西边高一些,才能自然紫气东来!
可是大哥啊,长这么多旺盛的花花草草,还有这么多大树假山喷泉亭子,我站这里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笑着揶揄他。
秦大哥忙不迭地说,这小区的园林绿化啊,跟太阳有关。其实太阳太强过弱都不好,太阳能够均衡阳阴中间的关联。阳气太重,阴气不够,或者阴气太重,阳气不够,那都会聚拢异象之气,造成阴阳失衡,乾坤颠倒,日月无华,颠鸾倒凤!
大哥,你看,这阵阴风一刮来,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刘震说着指了指前面,我这没戴眼镜的三百度近视眼也一眼看见了对面那座中式建筑的房顶,在这个时刻看起来略微有点阴森恐怖,那个小区也很高档,但是我一看大门就马上想起来民国时期的鬼宅来,那些一只绣花鞋啊之类的恐怖情节就在眼前一幕一幕过电影啦。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三个人走在郁郁葱葱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中间,各种好看的小石头铺成的小路边高高的灯塔形状的路灯已经亮起柔和的光,沿着小路的边埋了一道亮闪闪的地下灯带,不停发出忽闪忽闪的黄色光芒,搭配着旁边小音箱播放的轻音乐,本来挺温馨的氛围,忽然出现了阵阵白烟,在灌木丛的各个角落开始徐徐飘起,直到把地面和天空全部笼罩起来,真就跟小时候又怕又爱看的电视剧《聊斋》里面,地府娘娘要出现的情景一模一样,看上去缥缈朦胧,如临太虚幻境,又虚无又可怖,于是我这近视眼又开始犯起来夜盲症了,看不清脚底下和眼前的路,砰一下,猛的摔倒在地上了,连眼冒金星都没有,直接侧脑着地,瞬间就给震的陷入死寂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嗡嗡嗡作响,第一感觉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他俩也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的扶我起来,秦大哥急忙解释说,这个白烟是开发商特意精心设计的温馨细节呢,这都是细碎的水雾蒸汽,因为用水管给植物浇水有时候不能全部浇到位,所以才整了这个,本来是想着又好看又实用呢,没想到……你可得小心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唉,真是倒霉到家啦,我带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走出华晟小区开车回了家。
四
我跳进一个室内游泳池中,像往常一样,深吸一口气,埋头向水底下沉游去。这个游泳池好深啊,我一边游一边想,也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游回去,就怕忍不了那么久憋不住气了。
其实也没游很久,突然发现底层下面有一个开口,马上钻了进去,忽然发现怎么没有水又有空气了,真是大开眼界啊,正在心生欢喜,可是低头一看,刚从水里出来,怎么瞬间身上湿漉漉的泳衣变成了干净整洁的大红衣裙,胸前是小时候见过的我奶奶穿的那种传统斜襟盘扣,摸了摸,还有一头珠翠,后脑勺上貌似还有个奶奶梳头的那种篦子。
心想这下糟了,我这种人笨手笨脚的总是解不开胸前这种盘扣,一看到这种扣子都有心理阴影了,那这个衣服该怎么脱掉啊,一下都快急死我了。正陷入心急之中,突然听到一句,姑娘,今儿大喜之日,我再帮你拾掇拾掇。
抬起头,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姑娘正看着我。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我故作镇定的问她。
姑娘,你的名字我可不敢随便叫。那你叫啥名字?我问她。姑娘,你这是咋了,大喜的日子问这个,她不解的问。
好吧好吧,我是犯癔症了,就啥也想不起来了,你帮帮我吧。
我的天,难道是天天看的穿越剧发生在我身上成真了,那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嘛?灵魂三连之问。
经过和这个叫小翠的丫头好长一段时间的耐心交流,我才明白过来,我穿越到了民国时期,南阳府,一个叫陈氏乳名小雪的小门户女人身上,她今年年方二八,未婚,今天要嫁给当地大地主王家的傻儿子,不是当老婆,是当妾,因为傻儿子老婆死了,只能续弦娶个填房,王家大老爷虽然有钱,却只有这一个傻儿子,还指望着这个独子再找个小老婆赶紧给他生个大胖孙子给他老王家传宗接代呢。
听到这里,我赶紧摸了摸胸口,还好没有裹胸,伸了伸脚丫子,也没缠足,小翠见到我诧异的举动,连忙给我拿来一面镜子,说姑娘,你看看你,水灵灵的大眼睛,脸蛋白里透红的,气色多好,多俊俏的脸,没有半点不美的,多趁今儿这个大喜日子啊。
我看向镜子,这估计是已经给化过妆了,确实唇红齿白,粉面含春,还是我自己的一张脸,不过却是二十岁的模样,并不是傻乎乎的年方二八,十六岁啊,不过也还好,反正二十多岁也有人以为我十几岁。能够重回青春感觉很好,但是一想到马上要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有种莫名的郁闷,实在无力反抗。穿越这过程应该是出了点小瑕疵吧。
事既如此只能随行就市了。我按照要求,顶着红盖头上了大花轿,随着一步一颠的轿夫们的节奏,心也随之吊了起来,七上八下的,这个平行世界上等着我的会是啥样的命运呢。
五
我晕车。然后现在才发现,我也晕大花轿。
但是因为没有吃东西,上下翻滚左右为难的胃里实在吐不出来,一次又一次的把涌到嘴里的苦水给咽下去,作女人难,作民国女人更难,作民国晕大花轿的女人那真是难上加难啊。
可是这个路程怎么这么遥远。
正在难受中,突然听到几声沉闷的巨大响声,好像放炮一样震耳欲聋,心头一惊,难道是像电视剧里的一样,来了持枪抢亲的?有点想探个头出去看看又没有这么做的勇气。我赶紧叫随行的小翠,可是小翠没回应。
突然花轿的门帘被粗暴的拉断,一个满脸络腮胡肤色黑黝黝的人把我拽出去,一把把我的盖头扯下来,我亲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所有的男人们都被乱枪打死,七倒八歪躺在地上,红色的鲜血流的到处都是,估计所有的财物也都被搜刮一空了,还活着的所有人都是女眷,一个个都被上下搜身,钱财细软饰品都被劫走,被搜完身的女人们站在一起,小翠也在里面,被麻绳集体反绑双手,眼前蒙一块黑布,一个个都哭的稀里哗啦泣不成声。
我知道这是遇上了土匪,也就是本地人说的刀客。接下来的场景更是永生难忘。以前看过别廷芳传,刀客们不可能放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们遵循先劫财而后掠色的顺序,女人们迟早要遭殃。忽然,有个女人正在被搜身的时候,趁刀客们不注意,引刀自刎,冒着热气的红色鲜血顺着刀把往下一直流淌到地上,可是那些一脸黑乎乎的胡子们竟然凶残的直接拉走她尚余温软的身体,现场惨不忍睹。
穿越该到头了,我一边思考想着该怎么结束,一边偷偷瞅着掉到脚后边的刀,还是不要像她那样自杀,应该拿起刀跟他们拼一把。可是谁都没给我机会,这时把我拽出来的那个络腮胡麻溜快的把我推倒反绑双手,眼睛蒙上黑布,把我一把扛到马上迅速跑了。
六
刀客们没有为难我。
他们把我安置在独龙寨里,一个独立干净的小房间,络腮胡解开眼前的黑布,对我说,大当家的一直让好生对你。
你们大当家的是谁?我很没胆量的小声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扭头就走。
没多久,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浓眉细眼,穿长衫戴眼镜,看起来就是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哪里都没有刀客大当家的影子。
小雪,让你受惊了。你还好吧,还记得我吗?他看我的眼睛发着光,晶晶亮。
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记得你吗?我有点生气,就欺负他态度好。
你真不记得我了吗?他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我们以前很熟吗?要是很熟的话。那请你帮个忙,把小翠妹妹带我身边来吧,你们还没对她下手吧?我开始试着跟他交流。
我交代过他们,让他们等到明天再行庆祝。小雪你先休息休息,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把小翠姑娘送过来。
过了好久,小翠带着哭红的眼睛走了进来,我连忙安慰她,反正人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哭也没用,有时候你越是哭哭啼啼别人就越是想欺负你。
当前要紧的事,是这个穿长衫的金龙是谁。
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小翠明显惊住了。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明白小雪这副躯壳里装着的是什么灵魂。小雪和金龙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俩人在一起长大,郎有情妾有意,互相情投意合,不过两个家庭却并不同意他们俩。一怒之下,头脑灵活特别会算账的金龙决定跟随镖局当个账房先生出去押运挣钱,没成想以为有天路上遇劫,镖头和众人惨死于刀客们的手起刀落,偏偏把他一个人掠上山,原来刀客们也看上了他的聪明头脑,要他在独龙寨里做好账房服务,就此他只得落草为寇。
但是,书生气十足的他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大当家的呢,还布置眼线非在大喜之日把小雪劫上山,是还想着旧情复燃,然后当他的压寨夫人吗?
诶,我才想起来王大地主家还有个傻儿子在等我呢,他这个时候在干嘛呢。
七
金龙看我这样健忘也不再提旧事,只是一直提供好吃好喝,又安排小翠陪着我,我们就在这里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第二天下午,午饭后,寨子里终于有了动静。发生这种事,刀客们是一定早有准备严阵以待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和小翠不敢,也不能出去,就只听得外面传来阵阵乱枪声,呼喊声,叫骂声,倒塌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没一会儿,金龙急匆匆的走进来,要带我和小翠从密道溜走。
摸不准情况的我们只得跟着他几个人一路离开了独龙寨。刚走到寨子后面的树林中间,突然四面八方涌出来全是青天白日的军队士兵,把我们团团围住,领头的是一个骑着马戴着大檐帽穿长靴身着一身英武的制式军装的年轻人,帽檐下一张瘦长的窄脸映出坚挺的下颚线,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紧闭双唇,流露出沉稳坚毅的表情,他骑在马上拉着缰绳,止步不前,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随即命令手下把我们分开,但是我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并没有转移开。
砰砰砰砰,随着几声枪响,几匹战马瞬间炸了锅开始集体沸腾骚动,是金龙乘人不备朝马蹄开的枪,他的枪法怎么这么神准?他不是一直都是个白面书生账房先生吗?我心里一串问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瞬间奋力抢过一匹马,飞也似的跑远了。
那个领头的军官看向金龙逃走的方向,没有再追过去,只是回头又来看着我们。
忽然,远处又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又慢慢由远及近,金龙又被同样穿着青天白日标志军服的一群士兵给绑了起来,但是说不出来,这群兵又和那个大檐帽带领的兵不太一样,这群士兵里带头的是个戴圆顶帽扎绑腿,也是一身制式军装,高鼻深目眼神凌厉的年轻人,但是一眼看上去,他的轮廓与那个大檐帽竟然有几分神似。他发现了我们,注视了我几秒钟,随即就把目光转向大檐帽。
大檐帽突然对着圆顶帽大喊大叫,敬舜,二弟!是我,大哥敬尧!圆顶帽愣了一下,回过来神,激动极了,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咱们应该都是为了剿匪才回来的吧!对,没错!
他俩竟然认识!
他俩不仅认识,还是亲兄弟!
八
我意识到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没有草上飞刀客了。
做了个这么长的梦,我感觉自己已经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扭头看看可爱的轩轩,我又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欢迎自己回到现实旧生活中来。
来到办公室,油头滑脑的方正一看到我就戏言,你今儿看起来更漂亮更青春了,是不是在家吃可爱多吃多啦!
谢谢你这么早就给我带来情绪价值,不就是不想干活嘛,行啦行啦你这话也值了几个钱,逗我开心就好啦。我满意的回他。该死,这受用又危险的好听话。
想起来赵局给的手机号,我拿起手机给对方拨了过去。这人叫齐小明,我叫他明哥,约好了一会儿去看他们单位拍视频,他说就跟拍电影似的可好玩了,我说你们可真会玩吖。
在拍摄现场,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戴着大檐帽,肩章制服一应俱全,在摄像机前面走来走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是从戴了那个银镯子开始,游了泳,摔了一跤,然后做了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一连串的长镜头仿佛放电影一般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行,我要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外婆那,我妈也在,周姨在忙着做饭。我试探着问了外婆一些话,但是外婆有点瞌睡,回答的呜呜啦啦有点口齿不清。我妈听了说,你咋不问我啊,我啥都知道啊。你姥外婆年轻的时候啊,因为人长得美,被刀客看上,差点就成了压寨夫人呢!那她后来怎么脱险了,我急着问。
那就不知道啦,不过她后来嫁的可好,嫁给文化人了,咱家里兄弟们都可厉害啦,老大当了国民党军队里的军官,还是个营长吧,老二去参加了共产党的军队,也当了个军官,是个连长吧,老三就娶了她,是个教书先生,其实后来还有个老四,但是很小就生病死了,不过那个时候就这样,天灾人祸的,生死不由人啊。
妈,那他们都叫啥名字?
从老大开始,林敬尧,林敬舜,林敬禹,后面那个死去的老四叫林敬汤。老爷子读过书,识点字,翻着书给起的名呢。
那是,给他们起名字的爹真是有文化啊,尧舜禹汤,这不就是,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嘛,这是致敬上古四圣王呢,不对,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迅速在脑海里滤清过了一遍人物关系之后,明白了,梦里穿越到姥外婆身上去啦!
转着手腕上的那只银镯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再穿回去!
晚上,我又用擦银布擦拭了银镯子,牙膏清洗一下,又在浴盆里放满热水,痛痛快快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抱着美好的幻想就上床睡觉了。
九
我一觉睡到中午才醒,醒来发现小翠正在关切的看着我。我问她,咱们怎么在这里。她说,可别提了,咱们在那个地方被两伙当兵的给捉住了,他们刚发现互相都是亲兄弟的时候,你可就晕倒在地了,他们就商量着把你还安置在寨子里休息。我说咱们是从襄阳大老远的赶过来,嫁到大地主老王家的人,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咱们咋可能回得去娘家啊。
我说,还没过门呢,不是还没成亲嘛,也没拜天地啊,所以根本还不是他们老王家的人吖。
小翠说,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老王家怎么样了,也不派人来找找咱们,真是的。
正说着这事,突然进来那个大檐帽军官和小圆帽军官,诶,林敬尧和林敬舜。他俩依旧都是一身戎装,一样的身材瘦削,干而不柴。敬尧眉目间神采奕奕,一进来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说,陈姑娘,小翠,我们把你们送到王家去。敬舜也对我们微笑点头。
我们应了一声,心想这个难过的关还真是绕不过去啦!
大地主王家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唉!我们惹不起,躲得起啊!谁承想金龙这个混小子竟然半道上把你们给劫走了!我们这已经是第三次被他们抢啦!前面一次丢了几车大烟土,又有一次丢了几百银元,我们真是不中用啊!
王家的傻儿子忠良在旁边一直看着我傻笑着,花媳妇儿,花媳妇儿!
她不是你的媳妇儿!他老爹怒斥道。
我心里明白,王家老爷子已经算好了这笔账。
他家娶我也没花几个钱,半道上我又被金龙的人劫走,被刀客们劫走会有啥下场,他的算盘已经拨拉的太响了,我的名声被刀客们给毁了,如果我继续进了他家的门,乡里乡亲们会怎么看他赫赫有名的老王家啊!
想到这里,我腾的站起来对敬尧敬舜兄弟俩说,大哥二哥,我们走吧,这里容不下我们两个弱女子!
敬尧和敬舜同时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
估计旧社会女人没有像我这样虎的女人吧。
突然,敬舜的警卫兵走进来,低头给他耳语了几句,他顿时爆发了,草,咋回事!竟然给他跑了!
原来金龙在里面搞事,里应外合,被那些刀客们劫走了!
敬舜立即带人回去了,敬尧留下还想跟王老爷子多说几句,我显出一脸你不要白费劲的表情给他看。
谁知,敬舜没走多久,王家又冲进来一群蒙面刀客,见人就放枪,腰间还都别着刀,遇到不服就砍,刀枪并用,目标很明确!
敬尧带来的手下们奋力抵抗,但是刀客们人多势众,越来越占了先机。
刀客们逼近正屋的我们,突然跳出来两个胆大的,分别把我和忠良拽出来,还没等我看清楚,只感觉一丝凉意闪过,一把尖刀已经死死抵住我的脖颈。忠良那边也是一样,他被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裤腿内测瞬间湿了一片,直接流到了地上一大摊,尿。他被吓尿了。
王老爷子看都不看我,放话说,陈家闺女你们随意,我娃我可要你们招呼住!
已经在举枪瞄准他们的敬尧一看他这个做派,立马怒斥,你们胆敢动姑娘一根汗毛,有你们好看的!
我开始呼吸急促,一边因为害怕,一边因为他说的这几句话。
大概是因为平日戎马倥偬之中,养成了气场两米八的敬尧威武霸气,说话掷地有声,那些孬种刀客们一看情形不对,手都抖了,我只感觉脖颈像是被狗尾巴草拂过一般,随即一股暗红色的暖流汩汩流出来,我像是全身气力都被抽走了一样瞬间身体瘫软倒了下来。这种痛感那么真实,那么疼,疼麻了,我觉得我要真的死了。刀客们骂骂咧咧的把哭哭啼啼的忠良拖走了。
敬尧立即把我抱起来,一边招呼手下出去请大夫回来,一边让勤务兵找来干净的布摁住我的脖颈。
我躺在他的怀抱里,脖颈流着血,疼的全身剧烈颤抖,嘴唇张开,大口大口拼命呼吸,身体开始渐渐变冷,但是有那么一刻,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和忽上忽下的喉结,听着他心急如焚的大声喝令,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暖热度,闻着他的气息之中那种若有若无的香味儿,竟然有些恍惚……
十
那一刻的恍惚,让我有种错觉,我应该就会这样死在他的怀抱里。
想到这里,我不由闭上了眼睛,其实回忆起来,我的人生的基调和底色是悲剧和黑色,无论过往还是来生,世间一定会有很多苦楚,很多无奈,很多哀愁,早日接近尾声也未尝不是一种宿命的解脱。
但是,他,林敬尧,并不这么想。
后来一直浑浑噩噩,不算清醒不算昏沉,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到,请来的大夫在我床前对他说,万幸没有伤到要害,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即可。
然后他起身把大夫送出门。
我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些事发生时,他和小翠一直跟在我身边,他们每日悉心照顾我,无微不至的关切呵护让我体会到了人间值得的温暖和美好。
小翠说,林敬尧派人跟敬舜打了个招呼,回家跟他父母,三弟敬舜,一一说了我的事,然后就把我们带回了他自己的家,东关街林家。
又过了几天,等我能自己起来活动活动了,我见到了林家全家人。
林老爷子身材异常高大,蓄着长长的胡子,还有长长的眉毛,目光如炬,鼻如悬胆,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带着一身习武之人的英武之气。听说他以前打过老毛子,问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太平天国时期参加过清朝组织的打击北方的捻军的战争,当然对于曾经在语文和历史考试中叱咤风云独步天下的我来说也是相当熟悉的一段故事。他也是行走江湖的行伍出身,还读书识字,给几个兄弟起的名确实好,个个都如雷贯耳,器宇不凡。
林老太太看起来就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个子不高,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尤其是对我份外亲切温柔。后来熟悉了才发现,老太太也带着点自己的小心思,她的这么多儿子都不太省心,老大老二都是自己铁了心非要离开家闯荡天下,如今没一个成家的,让她一直牵挂操心,林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满足小康生活而已,她倒是要求也不高,所以就看上了现在处境非常尴尬的我,一直对我抱有希望,希望我能跟她的儿子们中哪一个早日成婚,也算开始了却她心中第一大的事儿。
三哥林敬禹则是文人出身,行坐端正,眉清目秀,性格内向,不多说话,听说从小到大都是读起书来不能罢休,也比较听话懂事,一见我就非常有礼貌,各种礼节都做到位,让我多少也有点受宠若惊。
二哥林敬舜也住到了家里,毕竟离家这么多年,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在父母身边多多陪伴。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也是那种目不斜视一身正气的革命军人形象。他从来都不敢直视我,每次都是对着别的方向跟我说话,偶尔我会发现,他的目光也会有短暂跟我的眼睛相视的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我的目光他瞬间飞速转移视线,我心想他也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嘛,整天一副没见过美女的羞涩模样,另外,我真有那么大魅力嘛?让他一见我就莫名的这么紧张局促,搞得我也特别不自在。
大哥林敬尧,把我带进林家的人,也是跟我最熟悉的人。也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他跟小翠轮流看着我,帮我换药,给我喂粥,一天天的看着我好起来。他其实也不是话多的人,但是在我身边,他却能一直说个不停,也许是互相都对对方毫无防备之心吧。后来,他见我恢复不少了,就和敬舜、敬禹一起骑马带着我和小翠去山里打猎。追野猪,撵野兔,打野鸡,每次都是收获满满,山里的野味儿可真不少,他们也乐得好好放松放松,随意打几枪,练练手。我们在一起玩的那么开心,几乎都已经忘了金龙,王忠良,刀客们这些人……
十一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敬尧和敬舜是带着剿匪的任务回来的。王忠良被刀客们当成肉票绑走之后,王老爷子通过说和人花舌子,带着王家所备银两,前往独龙寨找金龙说票,可说票人两头奔忙,几次三番都未能达成一致谈成价格,王老爷子拿不出或是不想拿出那么多钱,真是急得不行。敬尧和敬舜全程都在关注这件事,并且一直在暗中等待机会。
那些天他们带我们去山里打猎,其实也在悄悄观察独龙寨的周围环境。
传说南阳府附近的先祖命运多舛,乃明洪武大移民,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为逃避战争迁移而来,在山西的祖村叫豆腐村,明洪武年间,先到山东曹县,而后辗转来到这里。为了证实这种说法,老人们总是让孩子们看小脚趾甲,说凡是过去从山西洪洞县迁来的,最小的那个脚趾甲都是两瓣的,我也听过这个传说,而且很有意思的是,我的小脚趾甲也是两瓣的,无疑又为这个传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和庄重感。
据传独龙寨寨基由大石铺底,上用十斤重青砖,历时三年左右建成,建成寨墙高约8米,厚约0.4米。砖石的结构是不规则方形,南北长约1公里,东西宽约800米,东西各开两个寨门,就是东寨门,西寨门。寨门木质结构高约8米。东西寨门之上各建两个寨楼,并在寨墙四角建有炮楼,炮楼是专门请临近外地的军事专家设计,异常坚固。
里面的刀客们武器装备不是一般的精良,北伐战争后各地割据的军阀们多多少少都会与土匪刀客们互通有无,甚至有些直接以银元和大烟土来交换军火和马匹。因为刀客们要发财、壮大离不了枪,手里枪支的型号、使用效果都影响他们的抢劫分成,驳壳枪、机枪、快枪、机关枪枪手的收入都不同,有枪没枪、用洋枪还是土枪也是刀客们抢劫分成的重要依据,枪支的多少也是各伙刀客们实力重要的划分标准,只有百十条枪的团伙只能在县城间横行,四位数人枪的就能抢霸一省,万余条枪的大刀客们都敢直接找军阀的麻烦。枪就是刀客们的胆,枪越多、枪越好,刀客们就越嚣张跋扈,越杀人无道。
独龙寨下引西边清河之水,环绕寨墙一周。形成护寨河,所以想要强攻进去,一点都不容易,寨子东临白河巨擘,西南两侧濒临狭长深谷,四面悬崖突兀、峭壁嶙峋,只有西北方向有条狭隘的小路为径与山寨相通,十分巍峨险峻,几乎没有开阔地,地形易守难攻。
所以,那天金龙偷偷带我和小翠从其中一条暗道溜出去,结果不想竟然直接碰上敬尧敬舜兄弟俩,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个漏。
十二
王老爷子在家思来想去没有主意,就把算盘打到了敬尧敬舜兄弟俩身上。
他也怕刀客们撕票,但是又不能拿出对方满意的数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派人来到林家,专门求求回来剿匪的军官们有什么好办法。
他们坐在林家屋里,敬尧敬舜兄弟俩看着他们好长时间沉思不语。
良久,敬尧说,你们先想办法把那个说和人叫过来。
第二天,一个穿着长袍短褂,头戴灰色礼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就是说和人花舌子。
他一看到我,就满脸堆着笑,哟,这是陈姑娘啊,你的伤好多了吧,可多亏了林营长和林连长兄弟俩啊。
无奈,我脸上对他挤出来点笑容。
他毕恭毕敬的对敬尧敬舜兄弟俩说,忠良兄弟这会儿正在金龙那里受苦呢,刀客们说,要是再不给送钱,就把他活埋了,连个枪子儿都不舍得浪费给他!
在场的王家人听了都要晕过去了。
敬舜瞬间青筋暴起,站起来咬着牙说,大哥!你再不让我们杀过去,我们都得憋屈死了!区区一个金龙,他咋能有这么大能耐!上次都让他给跑了,你为啥还说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敬尧抬起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二弟,话不能这么说。现在金龙是占着寨子位置险要的便宜,不是咱们现在强打的时候。
咳!敬舜一屁股坐下来歪着头,一股气憋着难受横竖出不来的感觉。
这个时候王老爷子走了进来,对着花舌子耳语了几句,花舌子瞬间转了转眼珠子,清了清嗓子,转过来对着我说,陈姑娘,现在只有你能救命了!
啥?我没有听错吧,他竟然这么说!
十三
原来该死的王老爷子认为,虽然中途被金龙的手下们给劫走,没有拜天地入洞房,但是好歹我也是顶着红盖头坐着大花轿直奔他们老王家的人。虽然这次金龙把忠良绑走了,但是王老爷子坚持认为,金龙的意图目标还有我,他是想让我去把忠良救回来,作为交换,他还会认可我这个王家儿媳妇!
我要醉了。
听到这里,小翠在旁边紧张的一直看着我。
敬舜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喊一声,那咋行!亏你们想得出来!
敬尧眉头紧皱,一张脸上写满了坚毅和隐忍,他果断坚定的对花舌子说,请你们亲自问问小雪姑娘自己的意思!
啊?!我心里顿时起了一万个问号。林敬尧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等众人都散去,我偷偷找到敬尧,询问他到底为什么。
他抬起头,用饱含温柔和炽热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的想法,你的打算。你是否还愿意继续嫁进王家,王家毕竟家大业大,不缺吃不缺穿,你嫁过去不会有苦吃的,现在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
我顿时气结。
我是那种人嘛?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把不吃苦作为嫁人的标准好吧。
我也瞪着我那特别特别大的三百度近视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想嫁到王家去。
他扭过头去,不看我,但是我猜他在窃喜,因为后来他看我的眼神更多了一层掩饰不住的欢喜,和雀跃。
小翠后来偷偷问过我,她说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以后我们怎么办呢?
以后?以后我们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眼前,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他!林敬尧!
只是,眼前这么多未知,前途难卜,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但是最后敬尧和兄弟敬舜,敬禹三人在一起研究分析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得出结论就是,现在最保险的还是让我去见一次金龙,最好能把目前的局面控制住。
我同意了。
花舌子把这个口信儿给金龙带去了。金龙很快回应,他非常愿意见我一面。
我把自己收拾干净,跟着花舌子一起出发了,小翠非要跟我一起去,我说,别给敬尧他们多添一分麻烦了,在家好好的。
金龙自从经过上次的教训之后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一直深居简出,不肯轻易见人。
我独自走进一个点着不太亮马灯的空房间等着。金龙忽然从我身后出现,他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沧桑,眼角边多了一道明显的伤疤,却又给他多添了些许霸气。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着一股强烈的神奇光芒,直射过来的视线却不再聚拢,反而像一张弥漫天际的大网,将我牢牢笼罩住,逃脱不得。
小雪,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终于说出来第一句话。
金龙,你把王忠良藏哪了?我轻轻的问他。
小雪,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咱们的以前了?他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来这儿只是为了王忠良,你把他带出来行吗?我露出微笑看着他,故意用很软很软的音调温柔的对他说。
这时候,一向温文尔雅的金龙,像变了个人一样,猛的扑了过来,两只胳膊紧紧的抱住我的身体,脸色马上涨得通红,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把头深深埋到了我的胸前。然后任凭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也一点儿都不放松。
我顿时被吓坏了。
他想干什么好像已经很明显了。
十四
我绝望的想,我要被他用强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枪声,似乎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骚乱,金龙外面的卫兵却丝毫不见动静。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身刀客打扮的林敬尧、林敬舜兄弟俩押着鼻青脸肿的王忠良迅速冲进来,趁金龙还没把枪拔出来的功夫,一下把他的枪夺走了。
然后准确把枪对准他的脑袋一动不动。
随后在金龙的大批人马气势汹汹冲过来之前,敬尧拉着我的手,和敬舜王忠良一起,快速悄悄退走了。
我们穿过了独龙寨后的树林。一路上,他的手温暖有力,坚定果断的把我拉在他的身边,我的心砰砰的乱跳,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不敢大声喘气,眼睛只盯着他,林中银色的月光点点滴滴照在他的身上,映出了果敢坚毅的一张侧脸剪影,这幅场景从此深深留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为心里永远的回忆珍藏纪念版。
树林后是他们一早就安排好的人马在等着。我们骑上马一路狂奔,很快就把金龙的手下们远远甩在后面,再也看不见。敬尧和我共骑一匹马,我在他胸前,他披上提前准备好的大衣披风,我紧紧依偎在披风里他温暖的怀里,听着夜色里呼呼的风声,节奏飞快的得得马蹄声,还有他不紧不慢的一呼一吸,感受着他的脸庞传来的热烈气息,我终于发自内心的承认,一种来自他身上的强烈雄性荷尔蒙深深的吸引了我,他英俊刚毅的外表和沉稳果断魄力也深深的打动了我,他的眼神敏锐有力,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他的胸膛宽厚结实,他的心思细腻体贴……
黑暗中,我也感到他的心跳在不断加速,气息也在不断急促,突然他脸色微变,低下头眉头一皱,轻轻把我推开一些,温柔的低声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幸好我们没有来太晚!
我又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胸膛,轻声说,没关系,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过了一会儿,他拉了几下缰绳,马的速度逐渐降了下来,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夜色下月光皎洁如水,朦胧的地上映衬出我们斜长的两个人影,气氛烘托的分外动人。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双唇吻上我的前额,对我轻声细语道,我迷上了你的眼睛,我想亲吻你的眼睛。
我缓缓闭上眼睛,他的吻轻柔的跟了上来,他的嘴唇触感柔软,他的眼睛变得发亮,亮闪闪的发着光。他的轻吻离开后,我抬起下巴,微微张开双唇,他忍不住低下头,又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的吻缠绵悱恻,一往情深,像一首低沉动人的轻灵笛声,渐渐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扉。这一刻,我沉浸在他的温柔之中不可自拔,真希望这段路程永远没有尽头,可以走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宇宙尽头,可以走到我们人生的另一端终点……
十五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在彻底陷入了他的温柔时候,我又一次醒了。
再次亲亲轩轩的小脸蛋。脑海里却都是林敬尧紧抿的嘴唇,坚毅的表情,敏锐的眼神,低沉的嗓音,久久盘旋,挥之不去,消之不散,魅影般缠缠绕绕,牵牵挂挂在心头。
送他上学,去上班,上报资料,写总结,写汇报,写情况,喝水,吃饭,继续写材料,喝水,嘻嘻哈哈的跟大家插科打诨,下班回家,看作业,漫无目的的扣手机……烦躁的脑海里,空荡的心里,却梦魇般依然都是他的影子。
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难道不是大脑的错?
那一定是吊桥效应显灵应验了。
一种爱情错觉而已。
能够唤起心中对异性的爱慕之情,始作俑者只能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内啡肽,后叶加压素,催产素……,不是我。
生过孩子之后,感觉爱情只能是女人在智商为负的时候才会产生,并且就算是爱情绝大多数时候也不会是婚姻的唯一准入门槛,所以其实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去与之结婚生子。
智商比我高的人情商不一定,双商都高的人,心眼太多我玩不过他。
智商比我低的人情商倒是也不一定,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另外心眼也不见得一定会少。
我只是单纯的犯傻,懒得去玩心眼。在社会上特别会来事这项技能,不过是委屈自己舒服别人,而我一向懒得这么做,我不愿意委屈自己而让别人那么舒服,天生就是这么懒,这么作。当然也有朋友说,你这么说就实在是太客气了,应该这么说,那叫恶心自己成全别人,那才叫会来事儿。而你,就是单纯的虎,当然你也是虎的这么好玩的人。我说我只是不接地气而已。
所以我对自我没有清晰的认知,在比我更好看的女人面前,我只看到她愚蠢的灵魂。在比我更聪明的女人面前,我只看到她平淡的外表。所以女人做人很难,其实男人做事更难,芸芸众生,世人皆苦。
回到现实生活,人生依然还是要学会跟自己和解,毕竟终其一生,陪伴自己到白头的,只有自己,那个亲爱的自己。
只有把自己照顾好,才能照顾好别人。正人先正己,所以同理,爱人先爱己。
我默默的收拾自己的心情,按部就班的做着一切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偶尔闲下来,看看手腕上那只银镯子,也会有点怀念那个世界,那个实际上并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渐渐的,就越来越少的想起来他了。
过了很久,这天晚上,朋友邀请去看一场表演。在一家由电影院改造成的大剧院里,昏暗的环境里,五光十色的小彩灯影影绰绰,浪漫的音乐声沁人心脾,一颗心仿佛坐上了云端飞仙车,沉醉不知归路,突然巅峰体验来了,现场开始人潮鼎沸,唐尧、虞舜、夏禹、商汤上古“四圣映像”出现在全息沉浸式环境里,就在我面前的三面墙壁上,打出了他们的巨幅肖像,环绕着我的周围。短短一个小时内,通过声光电的巧妙设计,演员们的精湛表演,我和现场观众一起体会到了古老文化的炫目篇章,华彩乐章,历史精髓。
我忽然沮丧的发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占据了我的脑海,我的内心。
十六
林敬尧,我又来了。
我试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力气。
小翠正坐在我面前忙针线活。看见我醒了,激动的赶紧放下手头活计,过来给我倒水喝,还说,你一直烧,后来不烧了,可一直昏睡了这么多天,都说是那天夜里骑马回来着凉受风寒了呢,可是喂你喝了许多汤药都没啥用。
然后她急忙出去通知大家。
敬尧,敬舜,敬禹,林家二老,全家人都来了。瞬间,我心里百感交集。
当敬尧敬舜经过千辛万苦把王忠良带回来后,他们兄弟在人们心中的威信马上树立起来。没花多大代价爱子就失而复得的大地主王老爷子倒也爽快,直接给林营长和林连长送钱送物,愿意提供一切便利,我算是充分体会了一把啥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重要意义。
剿匪大业当然少不了地方豪绅和人民群众的支持和帮助。
金龙那次被声东击西,釜底抽薪了一回,没有伤元气但是伤了士气,这段时间也是一直乖乖蛰伏,不敢随便轻举妄动了。
但是敬尧敬舜兄弟俩一直都没闲着。
敬尧、敬舜各自带部队分别在鲁山、南召的深山老林里取得剿匪大捷,经过多次连续作战,霸气横扫这些地区刀客势力,捣毁了好几个刀客老巢,彻底消灭了这些地方盘踞一方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多年的匪患,还在战斗中创造了敌我伤亡120比1的辉煌战绩。不仅缴获了各种轻重机枪N挺,长短枪N支,子弹N万发,土炮N门,大刀N把,更为接下来的战争积攒了更多丰富的宝贵实战经验。
当然,他们现在的战斗目标之一就是金龙的独龙寨。
王忠良一回家,就开始闹着让他老爹把我赶紧娶回去,傻儿子谁也不要,就要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哪了,不然咋说也得改一改。
王老爷子估计没少为这事闹心,但是造成现在这个结果,也不是谁能控制得了的事儿。
一方面,他左右合计合计,现在让我进他老王家的门确实也不算吃亏,另一方面,他又非常忌惮林营长和林连长的军队力量,确实不敢得罪。
所以他又打起了另外的算盘。
还别说,打得可真响,我在林家的堂屋里都听见了。
他告诉敬尧敬舜敬禹三兄弟,现在咱们这军队里面太多不识字没文化的大头兵了,虽然敬舜的手下有负责简单扫盲基础文化教育的多少喝过墨水的士兵,但是那一块板子,一个图画,几个文字,根本不能行,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再者,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敬尧的士兵们不少都是被抓壮丁进来的,不能说都是兵痞子兵油子甚至兵匪,总归不少都没开过蒙,更有不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咱们也不能只靠,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这种口号来指望发军饷来招募士兵、壮大队伍,这样的话,军队只搞军事训练,不搞文化普及,士兵们没文化那肯定更可怕,得赶紧让士兵们认认字,喝喝墨水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敢情他拐着弯说了半天,是给自己刚刚师范毕业的一个外甥女介绍过来,打着让她给敬尧士兵们教文化课的幌子,创造跟敬尧敬舜朝夕相处的机会,然后趁机让敬尧敬舜放松警惕,他再把我从林家接到王家,继续给他的傻儿子王忠良当花媳妇儿。
那个女孩,叫兰英。
十七
第一次见到兰英,我就惊呆于她的美貌。她比我矮一点,脸蛋比我小了一圈,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娇俏灵动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样美,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我白,不过毕竟现实中比我白的也没几个。她向我款款走来,大方的说,你的眼睛真好看。早已习惯了这种好听话的我听了仍然十分开心,回道,你也真好看啊。两个姑娘第一面互相夸赞对方好看,也是挺茶里茶气的,但我是真心夸她,因为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感觉,确实很少有机会亲眼跟真的比自己还要更好看的姑娘。
敬舜敬禹两兄弟见到她也是眼前一亮,毕竟这样又好看又有文化的姑娘确实不多见。小翠也在一边偷偷的上下打量着她。
她看见敬尧倒是也眼前一亮,毕竟外表英俊少年感十足,又经历过长期艰苦卓绝的军旅生活,磨砺出雄性荷尔蒙爆棚、坚毅刚强、棱角分明脸庞的敬尧还是相当有男人味的。
敬尧并没表现出眼前人有多惊艳的感觉。他如平常一样默不作声,待她也和待别人并无二致。不过他倒是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来他的心细如发体贴入微,有天我偶然瞥见她应该在生理期浑身冷的难受,我劝她回去休息,可她不肯。心细如发的他看出来了,不作声的特意把门给关紧了点,窗户也给关上,她顿时流露出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我本以为他们俩之间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其实那从那天晚上骑马回来之后,我和敬尧之间并没有表现出来太不一样的感觉,顶多就是比别人更熟悉点,话更多点。
可是想不到的一件事来了。
真是万万想不到。
她慢慢跟我来往多了起来,没事的时候就找我各种聊天,各种话题,各种交流。
然后我们就逐渐熟悉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她忧心忡忡的找到我,说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说好。
她苦着一张脸说,我发现林敬尧总是板着一张脸,整天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跟谁都不爱多说话,就算是说话也总是带着很深的防备,虽然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总是很容易打击对人家对他的热情。
我愣了下。
她继续说,但是我看他只有跟你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有说有笑的,还挺高兴的,应该是对你一点都不设防吧。
我继续疑惑。
她的真实目的终于暴露出来,她说,小雪你能帮个忙呗,你去找他,说说我对他的心意。他只听你的话,他也一定会听你的话。我喜欢他,真的喜欢死他了!
我说,就因为他那天特别心细体贴,发现你怕冷就特意关门关窗?
她一脸兴奋的点着头,是啊,当时我都感动死了,当时就喜欢上他了,喜欢的很里很里!
说着,她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
好吧,我心烦意乱的口头答应。
她当场就开心的跳了起来。
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苦涩。
因为无论在哪个方面,这个姑娘都要比我更适合林敬尧。
我的心,马上就要碎了。
十八
我找到林敬尧,把兰英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他一脸不相信,不置可否。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林敬舜和林敬禹就分别来找我。
敬舜说,这几天兰英和大哥敬尧一直走的很近。
我哦了一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我异样的看着他。
以前看着你和大哥走得近,我不敢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大哥和我几乎同时认识你,但是被他占了先机。我不想也不能跟他争。
可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另外一个女人。我终于有机会跟你说出我心里的这句话了,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说着还朝着我往前走了一步。
我吓得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开始紧张起来,一时之间竟然结巴起来,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你让我好好消化一下,好吗?
行,小雪,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
他走后,我的心快碎了。
敬禹倒是更羞涩,含蓄的表达了他对我的欣赏和尊重。我又一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目送他离去。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充满了刺激和挑战。
其实我并不属于这里。
小翠见我不管干什么都一直心不在焉,一副失魂落魄,神游千里之外的样子,就主动问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啊?
没什么,小翠,要是有一天,我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会想念以前的我吗?我试着问她。
你是又发烧了吗?怎么老说胡话啊?小翠一脸不解。
好吧没事儿。我随口一说。
我竟然有点留恋这里。
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迟早要永远离开,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去,回到自己的孩子轩轩那里。
这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漫长的梦。至于美好不美好,谁又在乎呢。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儿,却打乱了一切计划。
一天傍晚,一群刀客偷偷来到兰英住的后厢房,乘人不备把她的嘴巴捂住,头上蒙上黑布,双手反绑掠走了。
又是金龙干的!林敬尧一拳砸下去,怒不可遏的骂道。
他英俊的脸庞充满了愤怒,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到有些变形,低沉的嗓音用力到略微嘶哑。
他把兄弟们聚集到一起,说,现在这个计划不得不提前实施了。
我明白,他要开始按计划攻打独龙寨了。
这一次,他先让王老爷子故意派人放出风声,说要跟外地的大客商做上一笔大生意,做完这次就能隐退江湖的那种大买卖。
劫财乃刀客本职本业,必须要做,掠色乃刀客本性本色,可做可不做。
但是金龙被林家兄弟们耍弄过,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也就再没那么好糊弄。
于是他派人找来几个外乡人,用绫罗绸缎包装一下,装扮成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样子,又物色了一批军中的年轻人,分别扮成大地主手下的掌柜,跟班,喽啰等各色人等,成群结队跟在这个大地主后面装腔作势。
重点是,这些人抬着大地主的轿子,在独龙寨前的炮楼前面专门浩浩荡荡的走过了一遍,发挥了演技特长,过足了整个队伍的表演瘾,然后在偏僻的半山腰上找了处寺庙歇了脚,只等金龙派人上门。
没想到,金龙真的看上了这块送上门的来历不明的肥肉,并且一口吞了下去。
十九
眼线看到了这一切,汇报给金龙后,他马上派了些精兵强将,迅速突袭了那座被外地大地主歇脚的寺庙。
不出所料,几乎没有遇到太有力的抵抗,所有人都被金龙抓走,所谓的大地主身上所带财物并不多,也全被金龙全部搜干刮净。
经过拷问,有人供出,第二天还有大批的货物要过境这里,具体是大烟土还是金银珠宝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非常非常值钱。
金龙得到消息异常开心。立即派人布置下天罗地网,誓要将这些值钱宝贝全部收入囊中。这些人也暂时都被他关在独龙寨子里。
第二天,金龙亲自出手,几乎举全寨之人力物力精力,全部埋伏在那个必经之地,终于等到一车一车的人马慢慢拉过来,金龙亢奋不已,以为自己捷足先登抢占先机了,可是一打开货车,却发现全都是石头,这时候突然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青天白日士兵们,金龙不得不亲自率众冒死一搏,苦苦拼杀了一两个时辰,决定还是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等他回到独龙寨的时候,彻底无语了,被他留下来驻守寨子的刀客们已经被之前抓进来的人给嚯嚯了,林家兄弟们派去先行卧底的士兵们已经里应外合,两个寨门被直接大开着,敞开怀抱迎接敬尧敬舜的军队前来接管。
走投无路的金龙一看大势已去,转身就只身钻进了深山老林里面,消失不见,敬尧敬舜看到这一幕,立即派人进山搜索他的踪迹。
士兵们在独龙寨的厢房里找到了一脸泪水一身冷汗的兰英。
被救回来后,哭的梨花带雨的兰英一看到敬尧,立即冲上去抱住他,更加抽抽涕涕的上气不接下气。
敬尧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伸到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心扶住了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从不知道他的心,不理解,不明白,不知晓。
但是都已不重要。
他最终并没有接受兰英那炙热的爱。
经历了这些奇奇怪怪兵荒马乱的事情之后,我最终也发现,在那个硝烟弥漫战火纷飞乱世出豪杰的混乱年代,传奇故事并不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归宿,无论是国民党营长军官还是共产党连长军官,跟着这么一个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硬汉一起走南闯北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并不是平凡女人的最佳选择。
最平安最稳当的,还是三哥敬禹那样彬彬有礼的教书先生,我也认可祖辈那一代的选择。
而我,选择永远回到现实,我最爱的孩子身边,最终把那个银镯子还给了外婆,虽然她再也不会想起来这个宝贝了,因为她已经彻底陷入了幸福的糊涂之中。
人之一生,从小到大,发奋读书,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洞房花烛,驰骋疆场,快意恩仇,隐退江湖。毕竟弹指一挥,青丝华发,这辈子又短又长,又苦又甜,又悲又喜,无他,只因,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天意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