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悠悠，江水悠悠！
在这温暖的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她站在静谧的夜里，望着对面的母校，曾经激情澎湃、青春飞扬的岁月，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草长莺飞的季节，空气中充斥着希望的气息，生活该是多么美好！
可是，这一刻，她却不能自已，再看一眼襁褓中粉嫩可爱的婴儿，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把孩子包裹好，放在婴儿车里，轻声细语地对着自己的宝贝，留下最后一句话：孩子，别哭，妈妈去找姐姐了……
随即，纵身一跃，将自己以及身后的一切付诸一江春水，随波逐流而去……
01
张迎笑是人民医院ICU的一名护士，掐指一算，她在这里上班已经有5个年头了，从实习到正式入职，从急诊科转入重症病房。这五年的时间，她见证了生老病死，经历了人事沧桑，可她依然是活泼开朗、乐观明媚的女子，全然没有重症病房的颓丧和冷漠。
清晨，太阳初升，病房已经迎来了一天最忙碌的时刻。换工作服、交班、查房、替病人翻身、换床单、吸痰、换尿管……日复一日，做着这些重复琐碎的事，有些护士早就厌了、烦了。
早上还有新来的小护士找她抱怨：笑姐，你看看，自从进了这ICU，我的眼窝深陷了，皮肤也松弛了，痘啊斑啊长了一脸。白天黑夜的倒班，24小时呼吸机、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声音，还有各种仪器报警的声音，简直让人发疯。有时候从医院下班出去，听到电动车报警的声音都禁不住神经紧张，以为是哪床的病人生命体征又出现了异常。还有这该死的、永远也考不完的试，应对不完的检查，这样下去，我得未老先衰了……
她笑了笑，轻拍年轻小护士的肩膀，柔声细语地安慰，说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科室的同事，都喜欢与她相处，医生、护士总是抢着和她搭班，这样的她，总能给人安心、轻松的感觉，年轻的同事有了什么烦心事，向她诉苦，收获的总是如沐春风的畅快。
02
ICU的病人常年都是重症昏迷进来的，而且普遍年纪偏大，所以，这是个特殊的病房。没有几个清醒的病人，除了固定探视时间，也不会有陪护家属，一切事宜都由医生、护士负责。
3床的王叔叔是前段时间转进来的，50多岁，又瘦又干的模样，全身插满各种引流管道，才做了气管切开，一双手粗糙枯萎，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双手。他是唯一一个清醒着进来的病人，每天被病痛和高额医药费折磨得唉声叹气。
看到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王叔叔，李迎笑感觉亲切，总是要多照顾他些。王叔叔心态很不好，每天充满着烦躁与恐惧，状态稍微好的时候就发脾气，大骂医生、护士，心态不稳定，又导致病情反复，病情加重，他的反应又更激烈。
李迎笑每天给王叔叔鼻饲、换药、翻身、吸痰，最重要的是开导他的心情，转移注意力，她和他讲自己的父亲，讲那些过往的病人是如何一个个好转出去的，总是亲切而耐烦。渐渐地，王叔叔心态好了起来，病情也见好转，按这状态，应该过不了多久便可以转出重症病房。
可是，他还是走了。家里已经负担不起他在重症科室的高额医药费，便申请转入普通病房，本来他的病情尚未完全好转，加上依赖呼吸机，心态不好，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当李迎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床位已经空出来了，3床很快就被换上了雪白干净的床单，也应该很快就会入住新的病人。
家属在门外走廊撕心裂肺的哭声，揪得她的心一阵一阵地疼，像要喘不过气来。工作这么多年，在离死亡最近的科室和岗位，看过了这么多年的生生死死，她还是没能学会冷眼旁观，也依旧做不到麻木面对。
03
下班时候，护士长把她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基于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工作以及优秀表现，她被荣升为责任护士组组长，多么令人高兴的荣誉，可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医院这个地方，人人避之不及，医护人员到了下班，也不愿在这压抑、烦闷的氛围久待，除了她。
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家，她宁愿待在医院，把自己所有的快乐和成就贡献在这个普通又神圣的岗位上。
可是，想到自己可爱的儿子，她又不禁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推开那扇家门，孩子的哭声瞬即入耳，她立即跑过去抱起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宝贝，还没来得及哄，婆婆的各种抱怨和不满就开始向她袭来。
而那个男人，她的丈夫，又是醉醺醺，满身酒气地坐在饭桌旁，也开始骂骂咧咧地附和：每天这么晚回来，这个家不要了，孩子也不管了，你是怎么当妈的？
“你又喝酒了，是不是打牌又输了？”她也生气了，她以前脾气很好，一直是个温和的妻子、媳妇和妈妈。
自从两年前，女儿出生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过平静的一天。
以前，他们也有过短暂的美好，自从第一个孩子降生后，这个家就变了。那个不幸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先天性心脏病，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感受家庭的温暖，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奶奶放弃治疗，那么小便夭折了。
懦弱的丈夫、重男轻女的家庭，反而把责任全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从此，婆婆冷漠，丈夫酗酒、赌博，每次赌输喝醉后家里便是鸡飞狗跳，对她拳打脚踢。
所幸，他们很快又有了儿子，她原本以为这一切阴霾都过去了……
“妈，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凶？”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一天到晚那么晚回家，这孩子太难带了，我管不了了……”
“妈，我这是正常上下班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么？”
“你为了这个家，谁不是么？我给你带孩子，带错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
矛盾升级，婆婆甩手不干了，一气之下，哭哭啼啼说要回老家，收拾东西，摔门而去。
“你做的好事，把我妈也赶走了是吧？”
男人气急败坏，一把将桌子掀翻，碗筷碎落一地，孩子被吓得哭声更甚。
她立马把孩子搂紧，只怕吓到了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变本加厉，雨点般密集的拳脚落到她疲惫纤弱的身上，她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用尽所有的力气护着怀里的婴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挣扎了多久，她才逃离那噩梦般的家……
04
三月的天，春寒料峭，空气里夹杂着丝丝凉风，吹得人的脸还是有些寒意，她再一次抱紧了孩子，生怕一不小心，冻坏了他。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边。对面是她曾经的母校，三五几个学生从校门口走出来，说着笑着，脸上充满了青春的不羁和骄傲，多么美好的生命，曾经她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自己最好的闺密。
“我在江边，你过来帮我接下孩子！”
“你在那干什么？对了，帮你备了些药，顺便带过去。”
“……”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闺密小白是一名心理科医生。她早就提醒过李迎笑她有抑郁，并多次督促她接受治疗，却总被李迎笑拒绝了。
“怎么可能呢，我这么积极乐观的人，会得抑郁症，在你们心理医生眼里，谁都有点不正常吧？”她每次都是这样笑着回应。
悲剧还是发生了……
江水殇殇，香消玉殒。
襁褓中的婴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睡得安稳踏实。他是那么的可爱、漂亮，就像个纯洁明媚的小天使。
看着他，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