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有两个同年进来的小姑娘,毕业于同一学校同一专业同一个班,暂且称她们为小A和小B。
有天上班的时候,小A穿着一套很漂亮的裙子来了,还化了淡妆,见人就兴奋的说起同学聚会的事,她们的班长刚刚结束了三年非洲的外派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老同学见面聚一聚,又正巧赶上校庆,索性就在学校的餐馆订了包厢聚餐。
才到下午三点,小A就急匆匆的来找我告假,说想要早点去跟同学们会合,落下的进度晚上会自己加班赶上。我同意了之后顺口问小B,你们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了,我这边还有好多事没弄完,小B露出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很忙碌的样子。
一直到下午六点,她都还坐在办公桌前,我走过去,准备问她还有多少工作没弄完的时候,看到她屏幕上正在播放的一节Excel教程,她有点尴尬的点了暂定键,看着我。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她说,“我当时在学校的时候,跟宿舍同学关系不好,我想,她们大概也不想见到我。”
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嘛,我安慰她,说不定这次见面还能解决一些陈年的误会呢。
不是误会,她认真的摇了摇头,问我还记不记得她实习期间有次连请了好几天假的事。
小B从高中的时候就一直是个学霸,因为高考发挥失常才到了现在这个学校,在大学里也学的十分认真,包揽了每年的一等奖学金和竞赛的前三名,可宿舍里的其他女生却不是一路人,她们更热衷于化妆,韩剧,逛街买衣服和跟男友煲电话粥。
她从未掩饰自己与她们的格格不入,几乎不跟宿舍的女生说话,也从来不参加任何宿舍集体活动,不管她们为哪一款裙子和哪一个男神欢呼尖叫之时,她都冷眼旁观,常常是掐着熄灯的点儿回来,沉默的梳洗完上床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念英语,四个人住了将近一年,她连另外几个姑娘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女孩子的相处本来就比较敏感,平时明里暗里的摩擦终于在一次考试后爆发了,宿舍里的一个女生挂了一门专业课哭成泪人,而考试的时候,那女生就坐在小B的旁边,屡次向小B求助,她都置之不理。
舍长安慰她的时候顺口说了小B一句:
你就不能帮着点她啊?举手之劳,好歹咱们是一个宿舍的人。
她又不是没脑子,小B怼回去,住不住一个宿舍,又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凭什么要帮她。
这就算是结下了梁子,申请换宿舍未果,接下来的两年里,小B更是像个独行侠一样生活着,她有自己的另一帮其他专业的学友,有时也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准备竞赛,看上去也并不很孤单。
直到毕业的那年,学校组织了一次统一照相,照片上需要加系里的钢印,才能上报给学校做成绩单。时间定在一个周末,学校提前一周就贴了通知,声明过时不候。
小B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实习,每天回到学校天都黑了,压根没有注意到通知的事,而她所有的舍友,都没有告诉她。小B那个周末正好回家,等到系里的老师专门打电话来问,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大事。
她请了三天假,顶着炎炎烈日跑照相馆,跑辅导员办公室,系主任办公室,和政务处打印成绩单再签字盖章。最终还是自己补完了全部的流程。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红了眼眶,说,“我永远都忘不了,就是将成绩单送给辅导员,让她签字然后再拿去系主任那儿盖章的小事,我都得请假自己去做。而她们谁在实习的时候,只要打个电话,其他人就会帮忙。”
那一瞬间,真的特别无助。
现在想想真的好傻,明明可以好好说的话,为什么要剑拔弩张到那种地步,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她说。
前几天在补之前的《奇葩大会》,看到臧鸿飞和马剑越的那场辩论:“我们该不该为了融入集体而伪装自己”。
其中臧鸿飞有一段让人听上去就心笙摇动的辩词,他说:
你在任何一个团体里面,都要用才华说话,不要去讨好别人,不用去迎合别人,我跟别人不一样怎么了?
我们在短暂的人生都走自己的路,不是说我去抱团,而是说我要走在这条路上。回头,噢,你也走在这条路上。
可人生往往不如人意,在很多时候,我们是在具备了选择权之前,就被命运扔进某一个团体里,比如班级,比如宿舍,比如同事,比如客户。
那是无论你有多努力,有多少才华,可能依旧无力躲避也无力挑拣的环境,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如何接受。
我认识一个姐姐,成绩优秀,人长得漂亮且多才多艺,经常是学校里各种晚会的主持人,还是学生会的干部,按理说女生善妒,可她跟宿舍里的女生关系却非常好。
她主持晚会,宿舍里最会打扮的女孩儿来帮她化妆。
她准备考试,大家轮流帮她打水。
她画活动展板,那个写字最好看的女孩儿陪她一起熬到半夜。
我曾经很好奇的问过她的相处之道,她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们在看韩剧的时候我也凑过去聊聊天,她们研究化妆的时候我夸一句好看,拿了奖学金给大家买点小零食一起庆祝,考试之前帮大家打印一下笔记,平时该自黑自黑,该示弱示弱而已。
我听的吃惊,问她,可是你为什么要为了讨好她们而伪装自己呢?
她回答我:
人这一生啊,需要你“做自己”的关键时刻太多,反而是在这些小事上,去做做别人,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在努力向上爬的时候,背后其实是敞开的,就算掉下来没人接着,也尽量别让他人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一字一句,我至今都还记得。
每个人都觉得伪装自己的时候非常委屈,但其实那并不算是委屈,那只是与人交往的分寸,是我们太过绝对,以为世界上除了朋友就是敌人,但其实人与人的关系之间,更多的是点头之交和礼貌客套的灰色区域。
做不了亲密无间的战友,也用不着做相见眼红的仇雠。
本真的原始的自我,其实并不好看,而我们终其一生追求的,不仅仅是自由,还有在任何场合里面对任何人,都应有的从容和体面。
带上那个微笑的善意的面具,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也是对被人的一种尊重。
随心所欲,不逾矩,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反正下辈子都不会相见,不如把你的体面,留在彼此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