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要知道,只要是等待,再短的时间,都会令人觉得漫长。

                                                                                                                              ——顾明

毛爷爷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司意

文/顾长安

【1】

江南游船隔着窗和湖擦肩而过,街口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裁缝铺子还在,小贩手里的糖葫芦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山楂新鲜而饱满。

从艳阳山上望去,顾明和司意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镇,沉静一如当年。

不过这天镇上分外热闹,锣鼓喧天,爆竹连连,胜似新年。

原来,司家小女司意今年高考中了状元,小镇出了这么个人才,大喜事一件。

镇长就拉拢各元老级人物给她办了场升学宴,让大家沾沾喜气。

喜宴高潮,众宾客吃喝正欢,镇长站在宴席中间,豪情壮志地描绘了一幅蓝图之后,带着大家鼓掌让状元站出来说几句。

司意被自家父亲推上去,才发现自己挺像个谋生计的小丑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讪笑。

镇长似乎对她给予厚望,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疼得她直咧牙。

这时候,坐在宴席里看好戏的顾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爷爷,你拍疼我媳妇了!”

司意最讨厌他当着别人喊她媳妇,没皮没脸的,他不要脸不代表她也不要脸。

闻声,台下都是哄笑声,司意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顾明不准啊,他站起来几个跨步就站到了司意的身旁,挽着她肩膀,任她怎么使暗劲,甩也甩不掉。

流氓!

司意见顾明从镇长手中接过了麦克风,直觉这丫的又要捣乱了。

“首先,多谢大家对我家媳妇儿的关心和厚爱,能有这么一个知书达理,才识渊博的老婆也算是我顾明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得,风头全让他抢了。

【2】

对于这门娃娃亲,司意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

且不说她是在高考放榜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顾明那流氓在风月场所里玩了那么多女人,现在平白无故捡了个黄花大闺女当媳妇。

痴人说梦!她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她知道这件事后整天求着自己的父母收回成命,十几年前定的娃娃亲做什么数。

但父母摇头说没办法,这是爷爷那辈定下来的,人早走了,先处处看。

准确来说,是顾明他爷爷定下来的,当年司意满月酒,顾明也才三岁,镇长应邀来他们家吃酒,见司意这女娃生得水灵,顾明那小祖宗又分外喜欢这小丫头,就厚着脸皮缠着爷爷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才有了后来解不开也躲不开的孽缘,坑苦了司意。

顾明自打知道他和司意有娃娃亲这回事之后,天天往她家跑,媳妇儿媳妇儿喊个不停,也怪不害臊的。

司意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看着一旁嬉皮笑脸的顾明,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光有好看的皮囊,除了能勾引人家纯情小姑娘,什么用都没有。

和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想着去外地上大学以后,借口学业繁忙,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工作之后就更加不用说了。

她不嫁,他们还能逼婚不成?

这么一想,她似乎就解气了许多,看着顾明那张脸也不觉得有多讨厌了,现在随便他叫去,出了小镇,人生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察觉到司意的心情变化,顾明更乐了,“媳妇儿,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刚刚还一副想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泼妇样。”

司意找到人生出路之后,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太多,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继续捣腾自己的零零碎碎了。

顾明见她懒得搭理自己,自觉无味,又挑起新话题,"媳妇儿,你带那么多东西去学校做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再拿呗,要不我送过去给你也行。”

司意仿佛被他无意戳中了心事,踩着了她刚想潜逃的尾巴,手上的动作一顿,心虚地不敢做声。

良久,没听见他再有后续,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司意想看他是不是觉得无趣就走了。

屏着气转回头,正迎上他那双散发着怒气的眼睛,司意从小到大没做惯坏事,现在心里藏了事,更觉得矮人一等。

哆哆嗦嗦地问了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他冷笑,“我看我媳妇儿,你说干嘛?司意,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上了大学就逃得远远的,不回来了?”

果然老江湖,观人于微。

既然猜到了,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司意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应了回去,“是啊,我要在那边学习工作生活,寻良人结婚生子,回这里有什么前途?”

话刚说完,司意看见他一改从前的嬉皮笑脸,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似极其痛苦与隐忍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司意,我真想掐死你!”

【3】

那日拌嘴之后,顾明那疯子摔门离去,司意笑骂了声“幼稚鬼”,下一秒也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要真和那嬉皮赖脸的主儿死扛,估计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镇子。

可一连接着几日,那人都没像往常一样来寻她,不知是真生气了,还是早盘算好怎么收拾自己了,光是这么一想,司意心里这刚落下的大石头又重新挂了起来。

好不容易死捱到了出发这天,司意一大早就拖着行李赶到了火车站,生怕“夜长梦多”,和顾明那家伙上演一场惺惺相惜。

检票上车时,母亲还嘴碎了一句,“顾明那崽也不来送送我们家闺女,怕不是真伤心了?”

说完还瞥了眼自家闺女的脸色,司意只当没听见。

当初,司意坚持买的是硬座,八九个小时而已,自己才十八出头的年纪没那么矫情。

况且,自己上大学的各类费用莫名其妙地就被顾家承包了,现在无力反抗,但这笔钱她迟早会还的。

把这些天的事粗略地捋了一边,司意心中大致有了个数。

她想着马上就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整个人也开始放松下来,正想闭目养神时,脑门被人用手指弹了一下。

“痛!谁啊!?”她没好气地睁开眼睛,刚想开口质问,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妖孽脸正盯着她笑。

这不是消失了好久的顾明顾大少爷吗!?

司意像突然被逮着的小偷,手心直冒冷汗,也不知道自己在虚什么。

顾明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讽刺,“怎么?媳妇儿中了状元,就不要我了?”

周围一片唏嘘声,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一位大娘起哄说,“姑娘,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你不要介绍介绍给我家闺女也行。”

不用看都知道顾明在一旁笑得有多得意,这些人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司意一个头两个大,强装镇定,转移话题,扭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顾明一下子就收了笑,看了眼拥挤的车厢,皱了皱眉头,“媳妇儿,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啊,我买了软卧的票,你先去那边睡会。”

司意鼓着嘴,赌气不理他,这人从来爱胡诌瞎掰,从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顾明往下看见他的小媳妇儿嘟着嘴,模样更是可爱,更想自己藏着掖着了,姿态放得更低,越发地“好言相劝”:

“媳妇儿听话,乖乖地。我知道你一直想和我私奔,但也不用凌晨五点钟就起床吧,我心疼,去睡会儿。”

他话刚说完,司意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这人的不分青红皂白还真是不分场合啊。

越来越多人往她那看,司意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果然脸皮薄的架不住脸皮厚的,老实人遇到真流氓就吃瘪。

司意抬头瞪了那流氓一眼,顾明那油嘴滑舌的人顺势又卖了个乖,故作委屈地示弱,“媳妇儿,我的好媳妇,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败家了。”

然后也没管司意什么反应,对众人又添油加醋地说了句,“我媳妇儿可会持家了,跟我这赌气,心疼钱了。”

“我以后只买一张卧铺,我们一起睡,行不,媳妇儿?”

司意气到无力反驳,活生生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罢了,罢了。

司意扯了扯他的衣角,妥协道,“我去卧铺,票给我。”

顾明见自己奸计得逞,喜形于色,“我先带你过去,这火车上这么多人,万一再磕着碰着,可不疼死吗?”

“我没那么矫情!”

“我说的是,万一你蹭破了点皮,那你丈夫我可不得心疼死嘛。媳妇儿,你可得为我想想。”

说完,他当机立断地就拉起她的手,趁司意还没回过神来,托付邻座和和气气的大妈帮忙看会行李,他去去就回。

大娘应了声,“好嘞,小相公可真疼自家媳妇儿。”

这下司意的脸更红了,活像煮熟的小龙虾。

司意手上甩得越厉害,越发证实自己真是在和他闹别扭,索性就这么被他牵到了卧铺车厢。

顾明返回车厢之前,还大张旗鼓地和她“咬耳朵”,真是要把戏做主的人精。

“寻良人?媳妇儿你做梦,我不就在这呢嘛!结婚生子?那也得和我说了算,媳妇儿一个人可生不出来。”

“你司意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半真半假,浪子的话怎么能信?

司意只当是少年的顽劣在作祟罢了。

【4】

话说回来,顾明帮司意提着行李,赶到学校完成一切新生报到手续后,在宿舍楼下塞给她一把钱。

司意死活不肯收,他也不准她走。

两人在女生楼下拉拉扯扯,较劲了老半天,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顾明那桃花眼时不时一勾,又不知道迷死多少小姑娘。

他也有自知之明,人生在世,各凭本事。

管他爹娘生的,还是后天给的呢,不是没有骄傲自负过,但他那皮囊在司意那丫头面前丝毫不起作用。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想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吗?没出镇子之前,爷爷他们说什么,她都应好,如今倒想把他一脚踹开。

完完全全就是个阳奉阴违的主儿,想得到美!

顾明叹了口气,爷爷说得对,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的。

“媳妇儿,你不收下这钱也行,那我有空就往你这跑,好吃好玩的都给你带...”

司意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急了,“你答应过的,给我四年正常的大学生活,不能打扰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明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挑,要么拿走自己手中的钱,要么...

司意还是妥协了,顾明心想自己带出去又那么丢面吗?自己不就没考大学嘛,一张文凭还真把人分三六九等了?

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二流子模样,“我要走了,媳妇儿,别喜欢上别人。”

“这事我可说不准。”这人老要求别人信守承诺,守身如玉,自个却老招些烂桃花。

司意随口一应,顾明却当了真,正色道,“司意,你会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迟早的事。”

嚣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喜欢上别人的!”

“你不会的,司意。我的心在你这,失了心的人装模作样撑不了多久。”

“所以我相信,你早晚会把你的心交给我,因为你一向心软,怎么舍得看着我死?”

眉下却是目光灼灼,异常坚定。

司意没把持住,一时就恍了心神,差点就陷了进去。

【5】

开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顾明履行了当初的承诺,没有来打扰她的生活。

只是每天掐着她吃饭休息的时间,发短信或打电话“查岗”。

“媳妇儿,我好想你!!!”司意看了一眼没回复,结果下一秒短信又进来了。

“你想不想我啊,媳妇儿?”

“不想。”司意想着,再不回复,他电话可得打过来了,想想还是敷衍敷衍。

“不信,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不要害羞⁄(⁄ ⁄•⁄ω⁄•⁄ ⁄),我知道媳妇儿你想我了,我刚刚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唉,这人,戏真多。

司意从桌子上拿了几本书,想拿去图书馆换。

自己倒没看过,就是帮一丢了卡的师兄借的,日期也快到了。

司意把书拿到图书馆还书台给值班老师扫描时,顾明的电话就进来了,幸好她手机调成了振动。

司意一时手忙脚乱,本不想接的,但由于之前她有挂断过顾明的电话,甚至拉黑,他当晚就杀到了学校门口。

所以,她还是悻悻然地跟老师低声说了抱歉,然后按下接听键,压低声音,“喂,干嘛?”

“媳妇儿,我想你了,刚刚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我消息?”

额,才几分钟没看手机,这人还真蹬鼻子上脸。

司意刚想说自己在图书馆不方便接电话,值班老师就招手让她过去,“同学,还书之前要把自己私人物品清理干净。”

“抱歉,老师,我帮别人还的,应该是他忘记了,请问是落了什么东西呢?”

老师伸手递给司意一份信,“司意是吧。喏,上面写着你名字呢,摆明是人家小伙子写给你的情书,幸好我眼尖,要不那小伙子不知道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呢?”

司意接过信,整个人都是懵的,那位师兄和她,不熟啊。

出了图书馆,司意才想起来还有顾明这个人,拿起手机一看,完了,电话还没挂断。

她如临大敌,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怕他知道。

“喂,顾明,你还在吗?刚刚忘记挂断电话了。”她在说这话时,声音仿佛都是颤抖的。

“在啊,怎么能不在呢?媳妇儿,你说,这算不算抓奸在床啊?”

“不对,我媳妇儿眼光高,也就我能入眼。”

“所以给你写情书那小子是谁啊,老子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6】

第二天一早,大课开始前的五分钟,某阶梯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

司意昨天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想着左右都给室友们占了座,也不管她们几个近视程度不一的人能不能在乌泱泱的人堆里找着自己。

趁着老师还没来,她把书推到一边去,一把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睡意朦胧间,察觉自己旁边有人坐了进来,下意识以为是室友掐着点到了,顿时心安。

脑子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松下来,一沉,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意被人从背后摇醒了,"司意!司意,快醒醒!老师叫你呢!”

司意抬起头,腰酸背痛,一睁眼,台上老师和台下的同学们都在看着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见她醒了,走到教室的中间位置,十分明显地意有所指,“你们这些孩子啊,一上大学,每天要么不来上课,要么来这睡觉低头玩手机。”

“我本不想说你们的,但有些同学还是太过分了,趴桌子睡觉,一睡就睡了两节课。真把教室当你家了?”

“趁年轻还是得好好学习知识,特别是女孩子要学会独立,不要总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一点就会有男人养你一辈子!”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司意的。

很明显是在嘲讽她,但是师出无名啊?

下一秒,司意在恍然大悟,老师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有啊,我养她!”闻言,司意身子一颤,吓得几乎要从桌子要跳起来。

顾明!他什么时候坐她旁边了?

老师听见有人呛他声,直接走到他面前,“同学,你说什么?”

司意吓得手心都是汗,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明把手机递给他看。

不知内容是什么,但她观察到老师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下一秒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发问,“那你怎么知道?”

“老师你看她脸色白得像个鬼一样,想不知道都难。”

老师难得发火教训人一次,没细想会撞上女生的特殊情况,顿时无话可说,摆了摆手回讲台继续讲课了。

课堂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司意是打死都不敢再睡了,正装作专心听课实则在理清脑子里的乱麻时,班长从后面传给她一张草稿纸。

纸上写着,“司意,坐你旁边那男的是谁啊?你男朋友吗?好帅啊,刚刚他一直不让我叫醒你,说叫醒也是挨骂,不如让你一直睡下去....”

司意哑然,但很赞同他的做法,叫醒她还不如让她睡死过去呢。

......

一下课,司意就忙着往外走,但还是被顾明赶上了。

顾明见她鼓着嘴,想必又是在气头上,他家媳妇儿真可爱,动不动就能生气,嘴鼓得像只蛤蟆。

忍不住刚想去拉她的手,被她出言制止,“在学校不许动手动脚的!”

吓他一跳,但顾明还是忍不住去逗逗自己的小媳妇儿,谁叫他因为生计奔波好久没见着她了呢。

“媳妇儿,那你的意思是在家就可以动手动脚了呗。”

“行,我们回家。”

司意见他正经不过三秒,忍不住开口,“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有违约定!”

“宣誓主权啊,有人敢对我媳妇儿动歪心思,我再不来看着守着,指不定哪日你就被人家拐跑了!”

“到时,我上哪找我媳妇儿去。”

司意看他说得煞有介事,顿时好气又好笑,“放心,我看不上的,你我都看不上,更何况别人。”

顾明傻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媳妇儿你在拐着弯嫌弃我。”

“不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认命吧。”

......

从那以后,顾明那死缠烂打的货,也不管司意的反对,一有空就往她们学校跑。

有时候坐她旁边陪着他上两三节课,有时是让她陪着吃顿早餐或晚饭,上课不能拉着她说话时,他就捧着手机忙工作,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司意有时忍不住好奇,一问,结果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立刻抓到她尾巴一样,笑眯眯地问她,“媳妇儿你这是不是在关心我?”

“......”

“媳妇儿别担心,你男人扛得住,赚钱养家,一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

“如果是担心我红杏出墙,偷偷吃醋的话,我很乐意。毕竟光是媳妇儿你一个女的,就够我受的。”

“.......”

司意相信他是真的很忙,有时候忙得见不着他人,白天没有他的来电,夜半时分手机屏幕又会一直亮起。

延绵不绝的短信,昭示着他很想她,却不敢像白天那样肆无忌惮地打扰。

絮絮叨叨地发消息和她“报告”一天的琐事,他真的很想让那个冷漠的女人心疼一下自己。

可是再多的消息都弥补不了他没能看见她的时光。

他知道司意一向是个好孩子,一熄灯就上床睡觉,手机关静音。

更残酷地说,他一直明白司意根本不会受任何人影响,她正在有条不紊地完成自己的人生进度条,摆脱顾明,更摆脱那个小镇。

他那么了解她,最讨厌被人安排,被束缚,以及被占有,但她也很聪明,甚至是精明,她沉住气,在等待,等自己薄薄的羽翼长成翅膀,逃离他的世界。

或许顾明和司意之间最大的默契就是,心照不宣的等待。

他在等她长大,也在不断地自我强大。

是的,他想亲手折断她的翅膀,永远禁锢她,要看遍这世间的风景,也只能是和他一起。

她也在等自己长大,和时间和命运赛跑,她知道他在忙着给自己建造舒适的笼子,纯金的,夺目的,但也是绝对坚固的。

既然她开始就选择了逃离,那么万事有始有终,要逃跑就一定不能被抓到。

【7】

很快,司意大四了。

顾明有时忙着忙着,会发了疯一样想她。

总用来日方长劝诫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别吓跑了他的小媳妇儿。

但偶尔思念成魔,冲破理性的枷锁,他会将手上的工作全都丢下,飙车去她学校,只为看一眼她在做些什么,上课还是下课了?

今天穿的裙子还是裤子,夜跑时田径场的蚊子有没有又把她小腿咬花了。

有次,他是在学校篮球场观众席上找到她的,也不知道她班上的篮球赛为什么会要求全班人员到场。

有些男生打完球,满身大汗,之间脱了衣服光着膀子上场。

他见自己媳妇儿目不斜视,一时就来了气,直接从她背后,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警告,“不许看别的男人!我会嫉妒死!要看我回家脱给你看!”

然后,也不管司意同不同意,拉着她就往外跑。

他嫉妒那群男孩子,他们正是一生中最干净的时候,肆意青春,只要篮球打得好,人长得帅,就有一大票女生在后边追着跑,很容易动心又动情。

再看看他自己,其实挺没意思的,高中毕业后混迹赌场,给人放贷,后来借着舅舅叔叔们的关系开酒吧,在这个有她的城市站稳脚跟,为生计奔波。

不停歇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日日夜夜在五光十色的繁华与诱惑中推杯换盏,应虚无数。

他早就脏了,却忍不住在黑暗里觊觎他不该拥有的人。

即使身处黑暗,但还是想抓住那束光。

他告诉自己司意不会那么肤浅,随大流,但万一呢?

万一,她就是眼瞎,放着自己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要,偏偏跟了他最看不起的人。

那怎么办?只怕他会因为这万分之一的概率而后悔一辈子,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把她死死拴在自己身边,只能看得见他一个人。

哪怕片刻都不许离开,为此,他不惜再卑鄙肮脏一次,司意每年都报名出国交换的名额。

凭她在校的成绩以及表现,足以一路绿灯,但还是被他截了胡。

他动用了金钱和关系,生生把司意的申请表压下来,一次又一次。

人留住了,心却碎了一地。

对于司意迟早会把心交付给他照顾这件事,他似乎也没那么笃定了。

【8】

司意还是想离开,凭自己的能力好好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顾明很好,对她也很好,但她不想被困住,仅仅因为那份飘忽不定的爱。

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冬天,司意裹得像只熊,踩在雪地里咯吱有声。

在去复印店打印留学信息表的路上,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好你个司意,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还潜规则上位抢我出国留学名额?你要不要脸!”

司意不是没有因为顾明被流言蜚语中伤过,清者自清,不搭腔,直接无视。

结果那女的被无视之后,更是怒火中烧,急了推了司意一把。

司意疼得想直流眼泪,

“不许走,不说清楚不许走!”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她要是伤着了,我唯你是问!”司意被顾明搀扶着站了起来,猜想他怎么又来了?

“你谁啊,这么帮着她,明明是她有错在先!”

.“我管你谁对谁错,这我媳妇儿!”

“我只要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我媳妇儿这边就行!你说是吧,媳妇儿!”

司意:“.........”

那女的:“........”

顾明捡起地上的文件,粗略地扫了一眼,挑眉坏笑,“媳妇儿,咱们有话回家好好说。”

脸上风轻云淡,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其实是如果可以,他真想她永远自以为聪明地瞒着自己。

......

晚上,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各怀心事。

一个翻身,四目相对,顾明用手覆上司意的眼睛,好几次司意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的手心扫来扫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了。

还是他先开了口,一如这段感情的开始,都是他在主动,在逼迫她去承受,“媳妇儿,那你还要我吗?”

下一秒,他又自言自语道,“算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还是不要回答最好。”

良久,他轻叹,“媳妇儿,真的有那么想去吗?”

“嗯,你答应吗?”

顾明苦笑,“我听媳妇儿的。”

“真的?”

“嗯,我一直都听你的话,我们之间最不乖的是你。”

“可是走之前,你得答应我,把你的心给我,不然我真的会死的,媳妇儿。”

司意拉下他的手,紧紧地牵着,顾明神色一变,“媳妇儿,你不会想和我说分手吧!微博上说你们大学生临近毕业最爱说分手,你可别来这一套,我心脏受不了。”

司意真是哭笑不得,这个戏精,“我是想说,我已经把心给你了。”

顾明满脸的受宠若惊,“什么时候?怪不得呢,我刚刚又能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声了,还跳得很快,像小鹿乱撞,是我媳妇儿的心。”

司意头疼这话痨,“就在刚刚,你同意的时候,顾明,我早知道你压我申请表的事了。”

顾明:“......不生气?”

“不生气。”

“真的不生气?”

“真的!”

“那我告诉你,我很生气!女人心海底针!”

司意笑骂,“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明也跟着笑,不知傻乐什么,“媳妇儿,我错了。”

说话的同时又在被子底下,动来动去,不知在找什么,“媳妇儿的小脚丫呢,来我肚子这给你暖暖。”

然后也不顾司意的挣扎,一把将她冰凉的双脚捂在自己滚烫的肚皮上。

真暖和,司意都习惯冬天依赖他的暖肚子了,怎么他和她的身体差别就这么大呢?

“你不怕闹肚子吗?我的脚很冰。”

顾明故作委屈,“你也知道你自己冷啊,我还以为你的心也这么冷呢,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融化不了你呢。”

下一秒又笑得一脸得意,低头看着自己肚皮上的脚丫子,愈发意乱情迷,“媳妇儿就是用来疼的,岳母当年这么辛苦把我媳妇儿生出来的,我可不得当个宝吗?”

话毕自知语漏,揣着紧张抬头看自家媳妇儿的反应,看见司意正狐疑地盯着自己。

“当年我妈生我,你怎么会在?你可别告诉我,我是你爹啊”司意意识到口误,故作冷静修正,“不是,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我爹啊!”

顾明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早就忍不住大笑,硬是把眼泪也给笑出来了。

哎呦喂,他怎么那么有眼光,捡了个宝!

司意被他笑得满脸羞愧,脚丫子都能感受得到他笑到肚子都在激烈地颤抖,颜面无存。

直接一脚把他给踹开了,等好久顾明才止住自己的笑,冷静下来平息媳妇儿的怒火,“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媳妇儿,我不嫌弃,我们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在对方面前出点丑不算什么的。”

“行行行,媳妇儿,我招我招。妈生你的时候,我也在外面,只记得他们说你要是个带把的就和我当兄弟,要是女娃娃就给我娶回家当媳妇儿。”

“所以,我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在等你长大啊,我的媳妇儿。”

“那时你那么小,怎么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妈生你的时候疼得鬼哭狼嚎,吓得我也跟着哭,我想要是以后你给我生娃,那我可不得心疼死!”

“那行,百年归老之后,下辈子换你当我媳妇儿。”

“不行啊,媳妇,我大你三岁,我百年的时候你才九十七。”

顾明沉思,好像真的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有了,我先走,奈何桥上等三年。”

“为什么不是我先走?”

“我怕你等太久,等着等着就去喝孟婆汤了,从来都是我等你,多等一次又何妨。”

番外:

司意出国以后,顾明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也要给她打电话腻歪。

对,她白天,他黑夜。

“媳妇儿,距离你回到我身边还有720天15小时24分....”

“倒计时好漫长,我还是按正序吧,媳妇儿离开我的第30天...”

“媳妇儿离开我的第99天,我现在只能抱着你的衣服睡觉了,整个家都快没有你的气息了...”

“媳妇儿,第125天了,我就像一条跳上岸的鱼,估计快死了....”

.......

“媳妇儿,第199天了,我他妈当初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你离开我。”

“媳妇儿,第201天,我后悔了行不行?”

.......

到最后,顾明只能央求她,每天尽可能多地发些语音给他,哪怕只是说些芝麻大的小事,让他能每晚听着她的声音入睡。

第二年的冬天,司意重感冒又发烧,打了针以后在公寓里昏昏欲睡。

醒来喝水时,接到顾明的电话,被大骂了一顿,原来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机票都买好了,马上要飞过去找她。

司意听他骂完,早已泪流不止,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生病,她卸下来所有坚强与伪装,难得对他示弱一次,“顾明,我想你,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他一贯的宠溺声,“所以啊,以后不要作了,回来以后乖乖待在我身边,见不到你的日子我觉得自己都快要死掉了。”

......

十几个小时以后,顾明敲响了她的公寓门,手里提了一堆东西,一进门就拉着司意摸额头,“还好,烧退了,你看看你,瘦了一大圈,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然后也不允许司意反驳,碎碎念了她好一通。

喝完他煮的粥,又吞了药,顾明还在抱怨,“媳妇儿,你跟我呕什么气,你根本不懂怎么照顾自己,还说让我放心,这特么能让人放心吗?”

司意困意上头,“我困了,想睡觉。”

顾明给她掩了被,“唉,行吧,你困就睡吧。我继续说我的...”

“对不起,我原以为短短两年而已。”

他说,“傻瓜,只要是等待,再短的时间,都会令人觉得漫长,真的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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