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任允乐写稿的时候总要加上下面这一段,也因此省去了不少麻烦。
“ 不是不写,只是踌躇怎么用笔墨去熬成故事,让人一饮而尽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点犹豫显然还是可以克服的。
只是要声明,笔者不过是叙述者,是他们的命运决定我的笔墨,不是我的喜恶规划他们的人生。如果你了解这点,那么纵然得到好处的是你不爱的人,你也犯不着怨我了。”
就是说,别较真,人物的立场不是我的立场。这话有一定的道理。道理在于,总得让有代入感的读者意识到,一个坏的结局,可能不是让你相信作者有坏的品性,而是作者让你从中明白什么道理。一定则是,文章的字里行间总会流露笔者的思想。
任允乐不是他的真名,他的原名比较土。他的父母来源于三线城市,他念的是二线城市的大学,而工作,他决定要在一线城市寻找。这份工作不会再跟写作扯上关系,虽然从小到大他能博人眼球的只跟笔有关。书法、文章……可那已经过去。
买的是坐票,两个小时车程。坐火车由于视角问题,窗外的景色被一点点抛在脑后,身体却始终在前进。这种体验让人想到时空。未来是什么样的,他会蜕变成什么,会遇到谁,一切都因未知而令人着迷。
坐票通常是两个人并排,刚上车不到两个小时,那些靠窗的人都有了一位陌生的伴侣,发车一个小时后,任允乐身旁的座还是空着的。
也许总有赶不上车的倒霉蛋,这个念头让他终于心安理得地把一包杂物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被高铁的微颤催入深眠。
再醒来,他先是用脚踹到了放在地上的那包杂物,接着惊醒。向左看,看见一个穿着斯文戴着框镜的男人坐在他身边,读着新闻。
任允乐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
声音很小,但是对方听见了,他略微偏头,给了一个很客套的笑容,示意无妨。
任允乐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表现地自然一些。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实在是睡饱了无处发泄精力,可是手机又没有信号。
左边的男人还是没怎么动地读着文章,任允乐有点好奇:“兄弟你还有信号啊?”
“不过隧道还有一点,我看的是缓存的。”
“方便问问看的是什么书吗?”
《扫起落叶好过冬》,那个男人给他看了眼目录。
“林达的书,很好,我只看过他的历史深处的忧虑。工作的人很少有人喜欢读书,你是学生?”
“对。”
任允乐又说了句挺好,他有几分社交恐惧症和表达障碍,这里就显现出了几分。没有话了,他就望着手机,开屏、锁屏、开屏、锁屏。
时间被打发不是件难事,车渐渐停了。过道两边的乘客起身拿行李,总有几个急的,几个粗鲁的,把整个车厢带急带热起来。
身边的男人没什么动作,他怕任允乐误会:“先等等。”任允乐点了个头,表示理解。等男女老少都拿好行李,排着走出去,他才站起来。先把任允乐的拖箱取了下来,笑着收了任允乐的谢谢。他自己的是一个黑皮箱,像他皮鞋那样反光。取下来后平整了一下,就拖着走了。
他挺欣赏一个男人的利落和有序,还有皮囊。这个在校生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里,留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时间,地点是他的姨母家,他的姨母单身,在一线城市经营公寓式酒店。留给他的房间,虽然是最小的,但是五脏俱全。有一面落地窗,可以俯瞰一段灯火通明的街景。
他站在落地窗前,拨通了一个电话。
“任允乐?” 那边响起一个女声。
他开口:“我到这边拉。”
“是吗,平安就好。” 那边的声音恹恹的。
“嗯,我现在住在23层,往下面看,能看到一条街道。灯火如豆,人也如豆。”
她忍不住笑了, “那街上的人看你也是如豆的。”
任允乐听着她难得的笑意,靠着玻璃窗缓缓下滑,眼尾发涩。他很想把他对一个人的想念说给她听,但心里终究明白,那样一个女孩的不会那么大方地容忍一个男人对自己情人的思念。
列车把一切景物抛在脑后,人也可以做到。
“卧槽?” 任允乐一晚哀思不成拥着地毯醒来后,蹒跚进房却发现床上有起伏的时候,内心惊地不成样子,他没吵醒人,而是拐到了客厅,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黑皮箱立在墙脚。
有些缘分真是让人不做自我介绍都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