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9年,初秋,多伦多。
我只身一人在机场等待,从拥挤到稀疏,人来人往中我并没有瞧见照片中那人的身影。
未曾见面我便知哥哥白泽安口中那位很要好的朋友是那么不靠谱。橱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晚,我很担忧今晚的住处。
这世上最揪心的事莫过于等待了,而我偏偏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白白揪心了几个小时。
来者穿一身白色的毛衣,配一条卡其色的裤子,浅蓝色的帆布鞋没有一点污垢,给人很干净的感觉。他低头看手中的照片,余光扫过我,步伐优雅且缓慢的向我走来,说着:“抱歉,久等了。”很生分的语气,不慌不忙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儿道歉的诚意。他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我这才看见他在手腕处系了一条简约的铂金链子。
我拉起行李箱,试探的询问:“傅文笙?”
他点头,露出难得的笑容:“小不点和泽安很像嘛。”将手覆在我的头上,一股暖流涌入心底,语气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个冷冰冰的人所说的话。
傅文笙大我六岁,可在我看来,他像是和我一样初进大学校门的大一新生,岁月果然是偏心的。哥哥说他是个爱安静的人,叮嘱我千万要收敛着性子,不过傅文笙轻松的语气使我放松了不少。
三言两语下来,我便不在刻意掩盖本性,将手中沉重的行李丢给他:“我住哪里?”
“泽安说你英文不好,所以我们合住。”他接过,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迈起步伐向前走去,“你的卧室是个小阁楼,和你在中国的家一样。”
我和他并肩而行:“哥哥告诉你的?”他一个长期住在国外的人,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高考时我曾去过你家,没想到2个月后我们又见面了。”他低头看我的脚踝,“脚上的伤还好吗?”
我露出惊奇的表情,他对我竟这么了解:“正常走路没问题,只是以后踢不了足球了。”比赛中的意外失足使我从此远离球场。
出于绅士,他替我打开车门,“很少见女孩子踢足球,不踢了也好。”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想到年少奋斗的目标突然成了泡影,心里生出了些悲悯。
傅文笙留给我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便专心开车。
我扭过头,傅文笙好看的侧脸映在我的眸子里,“真可怕,你对我这么清楚,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这话,在我听来像极了相亲的言语。可明明,10分钟之前我和他还是彼此都不太相识的陌生人,没有媒妁之言,亦没有父母之命。
2
傅文笙住在一处复式的两人公寓里,我一进门迎接我的便是一条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犬,傅文笙在我身后介绍道:“它叫哈迪,以后我不在时你也不至于太无聊。”
我“嗯”了一声,便开始打量四周,屋子里的装修都是冷色调,家具都是全新的,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包装,我想他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临时换了住所。
傅文笙帮我把行李提到楼上,我则负责将它们一一分类。
空闲之余,我去了他的书房,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应该从他的喜好下手,书房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封面上那一大堆符文我实在是能力有限,靠死记硬背的英文水平也翻译不了几句。
“阿檬。”他倚在门口,将我的困惑尽收眼底,“你手中的书有中文版的,需要吗?”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被我听出了讽刺的味道,我不愿让他小瞧我,硬说:“我的英文再不济,这些还是看得懂的。”顺便附上一记挑衅的笑容。
“是吗?”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我的身后,随手放开一本,指着末端的句子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愣住,完全不知他会来这招。最终,谈话以我口中的“你好烦”结束。
傅文笙举起手中的相机,将我的不耐烦记录下来,“去睡吧,明早还要去学校报道,我会叫你。”
他上前,眼里满满的温柔令我出神,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晚安,好梦。”
出于礼节的一吻被他做得温柔似水,身为他的室友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hold住。
一整天几乎都在飞机上度过,此刻被窝对我来说,很温暖。
我与傅文笙相识的24小时里,我把他想象的太完美,以至于清晨哈迪冲到我的卧室里扯开厚厚的窗帘,阳光将熟睡的我叫醒,定眼一看时间,9:21,早已迟到了2小时。
我冲到楼下大吼:“傅文笙,你给我出来。”答应我的亦是满室的寂静。
我顾不得其他,洗漱完毕便拿起书本狂奔,嘴里不停的嘟道:“哦,该死!傅文笙,我怎能轻易相信你!”
荒唐中开始了我为期四年的大学生活,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做尽了一个好学生的本分,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傅文笙已经有3个月没有出现了,我打电话给白泽安抱怨,他在电话那头大笑:“艺术家的行程不是我等凡人能体会的,你慢慢感受。”
“你妹妹已经快无聊死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吧。文笙去了米兰写生,应该快回来了。”
挂掉电话,心里是满满的失落。哈迪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我想我应该找点事做。
十分钟后,我给自己裹上了围巾,戴上了手套,打算去附件一家超市扫荡,今天是万圣节,我应该把冰箱填满。
夜色里的多伦多更加动人,霓虹灯美轮美奂,我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闲逛。
一家24小时营利的便利店里,我用不太流利的英文与售货员交谈,再加上我夸张的手势和中式英文的水平勉强能让对方听懂。
最近过够了独居生活,零食会让我开心许多,我提着满袋子战利品回去,将它们一一分置在冰箱里。
傅文笙就是这时出现的,他从室外而进,带来了满室的寒意,“阿檬,好久不见。”他黑色的大衣上沾满了雪花,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心中的小欢喜在此刻泛滥,我不得不大声说话掩盖片刻的心慌:“你把这当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却忘记了,他才是这的房东,我才是把这当旅馆的人。
“我回来陪你过节。”傅文笙把行李放到门口,抖掉身上的雪迹,走进厨房,“给你煎个牛排赔不是吧?”
他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闻到了凌冽的寒意和熟悉的檀木味。我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在面对他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时只得自言自语:“哦。”
只消得一会,傅文笙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像一个居家的好男人。他把盘子放在我面前,极有信心的说:“你会喜欢的。”
褐色夹杂点粉红,带有浓郁的香气。这厮手艺还真不错,我沉迷于盘中的食物,他却在我不经意间按下了快门。
“哎,你怎么……”
傅文笙替我擦掉嘴角的油泽,打断我的抱怨,似长者般对我说:“慢点,别像个毛孩一样。”
“我本来就是毛孩。”嘴里包含着食物令我吐字不清。
傅文笙只是笑,他看起来那么不靠谱,给我的温暖却是实在的。
3
这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我突然来了兴致,硬拉着傅文笙去弥敦菲腊广场看烟花。
傅文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的兴致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风一样的存在。他像个雕塑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听说今晚那里会有烟花汇演。”我扯着傅文笙的大衣,态度强硬,“我要去那里看烟花。”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放在玄关处的相机挂在身上:“走吧。”
“我去车库取车,你在外面等我。”他回头,不放心的叮嘱,一身墨色的大衣消失在夜色里。
我和傅文笙驱车直达那里,广场上灯火通明。我环顾四周不禁感叹,这个城市的夜景依旧美丽。
傅文笙牵起我的手穿过人群,指尖的温柔直达心房。
我同他站在盛开的烟花下,一起奋力的挥舞手中的发光泡胶棒。他突然松开我的手举起相机,将我张牙舞爪的模样记录下来。
我把泡胶棒在傅文笙的面前晃,五颜六色的光便在他的面容上溢出。面对我的疯闹,他好脾气的没有制止。
玩闹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傅文笙专心开车,我则在一旁大睡起来。恍惚中睁眼时还在车上,只是身上多了一件傅文笙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檀木味。他目视前方,面容平静如水,我突然感到很悲凉。
“醒了。”他转过头看我,眼眶红红的。我想,他一定是哭过了。
我应了一声,把外套还给他,打开车门,下车。
上楼之前,我让傅文笙坐在沙发上,在他的额头烙上一吻:“晚安,傅先生。”他太孤单了,我应该试着给他温暖。
就算很伤心,他也不忘给我一个微笑:“嗯,祝你有个好梦。”
我穿的高跟鞋踩在红木地板上发出“嘟嘟”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
半夜时,我摸索着下楼,傅文笙背对着我站在窗前。那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单薄的身影显得更孤单。
我把沙发上的大衣拿起,踮起脚替他披在身上,他突然转过身抱住我,在我耳边说:“别动,让我抱一会。”
他离我这样近,我的心跳开始莫名的急促,以至于他身上好闻的檀木味在此刻就像是毒药。
我慌乱的回退,然后迅速上楼,惊慌陪伴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对他心存别念,我不敢深思。
次日,我在客厅里喊他的名字,回应我的是寂静。卧室里没有人,他的相机和旅行包也不见踪影,没有告别与再见他便轻易消失,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独留我一人承担。又或许,他跑到哪个的国家去写生了。
我打开傅文笙的电脑查旅游攻略,来到这个城市已半年有余是时候该欣赏下了。
好奇驱使我打开相册,里面有白泽安,还有他和另一个女孩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得很开心,不同于他对我温柔儒雅的笑,是大笑,很兴奋的青涩的笑。
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女孩是谁,毕竟她让傅文笙那么开心。我试问自己,这单单只是好奇吗?我不敢多想。
我联络他的朋友询问,旅游的事早已被我抛在脑后,而回答我的只有一个名字“艾尔”。
给白泽安打电话报平安时,装作无意将心中纠结的问题问出,既想知道,有不敢知道。
“艾尔啊,是文笙的未婚妻,不过……”
后面的言语我已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错愕中急忙挂掉电话,那言语里悲伤的口吻我只以为是幻听。
哈迪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突然觉得真可悲。
4
一个普通的午后,我趴在沙发上看碟,哈迪懒洋洋的在阳台上晒太阳。
我打电话给我几个要好的同学,邀他们来我家开派对,偌大的房子终于有了热闹的氛围。
我从酒柜里拿出傅文笙珍藏多年的红酒,和他们一起玩纸牌,在音乐声中欢闹。
哈迪在一旁长啸却被一个美国的留学生关进傅文笙的卧室。
派对进行到高潮时,傅文笙却在此刻回来了,他皱着眉看满屋子的乌烟瘴气,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看向风尘仆仆的他。
我借着醉意大胆越过人群,举起他的手用英文宣告:“我的挚爱。”那一刻,我很勇敢,不擅长英文的我却将那句话说得如此流利。
在各种千奇百怪的惊叹声中傅文笙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发怒,他只是将手覆在我的头上,眼底生出温柔的爱惜,有一瞬间的错觉让我以为他或许是爱我的。
傅文笙围着围裙进了厨房,给我们做了他拿手的中国菜,丝毫没有责怪我将他的屋子弄得混乱。
我坐在他对面冲着他傻笑,将酒一杯杯灌入,直至人群散去。衣兜里的照片早已被我攥出裂痕,我突然想勇敢到底,将照片摊在他面前:“她是谁?”
傅文笙举起酒杯的手在空中愣了一下,他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霾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阿檬,你醉了。”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却给了我台阶下。
我看着他的双唇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理智告诉我不能。毕竟谁的心里都会有一道不愿让人揭开的伤疤,他不说,我亦不再追问。
我和他都沉默着,也僵持着。葛然,我却泪如泉涌,傅文笙无措的看着我,把我当成一个小孩般哄着。
我只是不停的给自己灌酒,却被傅文笙抢去了酒杯一饮而尽。最终只剩满地的狼藉和酩酊大醉的两人。
傅文笙把座位移到我旁边,不知从哪取出了一张我初二时的旧照,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异常清晰。
他说:“阿檬,我们很早就相识了,我先认识的是你,然后才是泽安,你怎会不记得。”
“我第一次心动竟然是因为你,还好你能再来我身边。”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却觉得身临梦境。
5
我已贪恋有傅文笙的日子,每次他不在时我总感觉空落落的。也许,我犯了个错,我不该对傅文笙抱有任何感情。
他有艾尔,我顶多算个室友,恐怕连友都不是。
这算什么?我生性好奇且不服输,对于感情怎会这样悲凉。
只是傅文笙待我极好,他眼底的温柔总让我凭白的生出许多错觉来。
学校组织的一次集体活动我请了假,说实话对于这种活动我一直是拒绝的,我更喜欢用这点时间来看一部碟听一首歌。
白泽安说我不合群,可我有时候也可以和他们玩得很尽兴。我同泽安说起傅文笙时,言语里多出来的柔情亦是我所察觉不到的。
我从学校回去时,傅文笙正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凌厉。我轻唤了两声才有了回应。他看着我,良久才说:“阿檬,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任由他拉着,一路无言跟随着他到达目的地。
这几日正直5月,高地公园里樱花开得正旺,傅文笙带领着我在湖边停下,柳树的枝条上挤满了嫩绿的叶子,直直的垂在湖面上,有鱼儿在枝条下游荡。
不时有天鹅俯冲到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也有不知名的鸟儿倚在湖岸边。
景色很美,可我的开心却是牵强的。
带点绿的柳条和湛蓝的天空为傅文笙做背景,他轻语道:“阿檬,希望你会喜欢这里。”
我怔怔的站在那,不知所以。
“你,不喜欢吗?”傅文笙的表情第一次显现出错愕,“我平时忙于工作很少带你出来游玩,想着今天正好有空闲。”
白泽安曾对我说过,傅文笙做什么事都不会解释的,只是他现在莫名的话语让我不安。
阳光在他发上投下点点光辉,他身后的翠绿像是浓妆艳抹的油画,我眯着眼:“这里的樱花很美。”
听到我这么说,傅文笙的脸上洋溢起少有的笑容:“那以后每年我带你来这里看樱花。”
“好。”我跃雀的答应了,但不知是否会准时赴邀。
傅文笙头顶的枝条上蔟满淡粉色的樱花和微黄的花蕾,令我感到很熟悉:“这些花粗看很像桃花。”
“阿檬是想家了吗?”傅文笙偏着头问我,一副了然于胸得样子。
在多伦多求学至今已经一年半有余,我还从未回去过,不知道亭苑里的那颗桃花树是否也像这里的樱花树这么枝繁叶茂。
“看来确实是想家了。”傅文笙见我迟迟不肯回答,便替我下了定义。
他总能一眼洞察我所有的心思,在他面前我仿佛是个透明人。
“没有。”我矢口否认,攥着衣角的手指显示出我的不安。
“是吗?”傅文笙突然靠近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心虚起来。
我迅速后退,不再与他对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临走时,我在傅文笙的唇上烙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当做离别。
我想,我是该离开了。
6
我搬离了傅文笙的公寓,在学校附近的一处小区住下。
每天忙碌于学业和社团之间,那份感情就交给时间去处理,我的情绪会回到我初来多伦多的那样。
忙碌之余,傅文笙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某一角落,然后消失不见。
我开始无比怀念傅文笙的一切,每当夜深时,那种情绪被寂静放得声势浩大。我不得不用酒精压制,以求片刻心安。
起初傅文笙会来学校找我,但遭到连续拒绝后,我已经很难在校门口看见他的身影。
当我将心思放到学习上,我的学业便有了很大的进步。暑假时,我找了一份工作,给一个高二的学生补课。男孩一脸稚嫩的模样,午后的阳光洒满室内,他安静的趴在书桌上解答我布置的习题,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傅文笙。
他曾对我说过,我同他的初识是多么尴尬、多么奇葩。但我的记忆却始终给不了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临近初秋,我突然想起那件被遗落在傅文笙公寓里的卡其色风衣,我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我有多喜欢这件衣服。但如今,用这个理由回去,我做不到,害怕面对,更害怕突如其来的关心。
十月将至,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约定在心里野蛮生长,我约同学去High Park,那里的枫叶似被染缸染过,红得衬起了半边天。我突然看见傅文笙坐在十米开外的长椅上,背影悲凉。
来公园的人很多,大多有朋友、亲人和爱人的陪伴,他坐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我多想上去抱抱他,但也只是我想而已。
傅文笙突然站起来,我怕他转身看见我便躲在树干后,但他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抬起头仰望天空,似有片刻失神。我的视力在关键时刻模糊起来,看不清前方。
“白檬,你怎么了?”同学递上纸巾,将傅文笙的背影完全挡住,“好好的流什么泪。”
“没什么,只是沙子进眼了。”我上扬了嘴角,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忧伤。
回去的途中我和同学去华人街买了些小玩物,莫名的想起傅文笙给我做的中国菜。
就在同一天,我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有我最钟爱的卡其色风衣,盒子的底部有一张卡片,是傅文笙的字迹:“你那么喜欢它,别再弄丢了。”
这似在提醒我对他的感情,但我已无颜面对他和他的未婚妻艾尔,以何种身份面对?朋友?亦或陌生人?
年关来临,我在校园的兜转了几圈耐不住寒意便着急往回赶,刚摘的白雌菊已经快萎了,我要赶快回去,将它插入新买的玻璃花瓶中。
出了校门,有一束车光打在我脸上,强烈的白光使我暂时失去了视觉,有高大的身影迅速逼近,闲暇时看过的恐怖片无异于给我增添了几分紧张感。
来者将我拉到车上,俯身替我系好安全带,熟悉的檀木味让我在心中想到三个字:“傅文笙”。
他踩下油门,面容是少有的阴翳,气氛的紧张使我不得不将疑问通通压在心底,唯有汽车的马达声不断。
7
我与艾尔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墓地。
黑白照上的女孩笑得一脸灿烂,坟前有许多簇新的白色山茶花。
为什么我与傅文笙同住的那段时光艾尔不曾出现?
为什么傅文笙在我的追问下迟迟不肯回答?
为什么哥哥在说起艾尔时莫名的悲伤?
……
那么多的为什么,只差这一个原来如此。
我将手里的白雌菊立在那些花中,一时无措的站在原地,有细雨在飘散,湿润了我的每一根头发连同眼眶。
傅文笙撑起一把宽大的格子伞将我遮住,拉着我下山,回到车上。
至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过分的沉默让我不安。
“你,别这样好吗?”我小心翼翼的试问。
傅文笙长长的叹了口气,发动车子,低沉的嗓音才传入我的耳中:“搬回来吧。”
用简单、明了的方式不动声色的解释完一切,将我的顾虑彻底消除,也只有傅文笙能做到这样了。他那么了解我,而我却猜不透他。
我在多伦多的第三个春节依旧是在傅文笙的公寓里度过的。我像只迁徙的鸟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次年七月我将从这里毕业,前往人生中的下一站。
我是个现实主义,有些事若不了解清楚定不会放下心中的戒备。从傅文笙和白泽安的只言片语中我拼凑出了整个事情的前后。
在傅文笙刚从大学毕业时,他还是一名新闻记者,而艾尔是他的同门。两人曾多次在一起做过报道,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情愫,只是女方的爱意从来没有在傅文笙处得到回应。
至于未婚妻这个头衔也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
但艾尔的死却是因为傅文笙。傅文笙在追踪一次秘密会议时被人发现,是艾尔挡在他面前,替他挨了枪子。
艾尔为何这样做?或许是因为爱吧,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挚爱之人。但傅文笙只是恨,他恨当初的优柔寡断,如果那时他对艾尔的爱意能拒绝的干脆点、态度能强硬点,是不是结局就不会这样了。
傅文笙不爱艾尔,但艾尔对他来说却是个劫,我突然明白了傅文笙的悲凉,是因为愧疚。
8
春节过后,我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傅文笙已经很少外出,更多的时候是陪我听我音乐会、看碟。
我同他的关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傅文笙送过玫瑰、送过戒指,但每每在他没有说话之前都遭到我刻意扯开话题,因为在这之前我还想弄明白一件事情,我与傅文笙的初见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又是一年四月,我同傅文笙在周末去了High Park,我将思乡的情绪都寄托在这些看得正旺的樱花上。傅文笙举起相机,将我嘴角上扬的模样定格。
离别在即的这段日子里,我并没有将心思过多的放到我与傅文笙初见这个问题上。他那么了解我,我的小心思应该早已被他知晓,时候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来了,我这才发现,我越来越依赖傅文笙。
离别那天,傅文笙去机场送我。他第一次送我礼物,我看见他微张的嘴唇以为他会给我一个答案。然而,我预想的解释并没有。难道我和傅文笙真的要走到了分别的这一步?我不敢多想,只是傻傻的愣在原地。
“怎么?还不走?”傅文笙做出看表的动作,提醒我登机时间。
我抬头看傅文笙,想记住他的模样:“这就走。”挥手告别,却在转身过后泪如泉涌,伤心得似失去了全世界。
我负气离开却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在候机厅拆开礼盒,有一沓照片,里面的主人公从帆布鞋到高跟鞋,从高高竖起的马尾到复古的波浪卷,面容在熟悉不过。
有段记忆来自时光深处,声势浩大的在我脑海中涌现,使我不得不信服傅文笙的醉话。
2005年的夏天,空气中带有闷热的气息。我在球场挥洒汗水,傅文笙作为敌队队长向我队发起进攻。他实在是看不起我这个假小子,连进攻的球都踢得软绵绵。我迅速拦截,一个漂亮的回旋,将球踢入,记2分,一气呵成的动作使他毫不吝啬的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与傅文笙的初见是在球场,不管赢过多少次,输过多少次,年少的我和他对彼此的球技都不认可,只是在过去的几年里,时光却将这段美好的记忆吹散。
我紧握着盒子,拉起行李往回赶。傅文笙依旧站在那里,铅蓝色的天空给他增添了几分迷人的艺术感,我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再踢一次球。”
我看见傅文笙喜极而泣,他反手抱住我,在我唇上烙上一吻,那是我和他第一次拥吻,只有情侣间的甜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