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条裤子吗?

十二岁那年的我还是个很不懂事的孩子,从未在意考试全班第一的人比我成绩有多优秀,却在意别人穿在脚上的运动鞋,那双漂亮的运动鞋足矣让我心生嫉妒,而我的家庭经济情况似乎不允许我有一双这样的鞋,残忍的是那个小学毕业的夏天,似乎所有男生都穿着一双运动鞋,单单就我一个人还穿着上三年级时流行的软胶底足球鞋,就这么一双“过气了”的足球鞋也才是我五年级才得到的礼物。

时隔多年,运动鞋的事我可以当作笑话讲,但在那个岁月里那双运动鞋依然那么珍贵那么值得向往,而且这种向往不止存在于我一个人身上,在那年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少年欢快地奔跑的画面令我至今难忘,为什么这么欢快还要奔跑?仅仅是因为一条牛仔裤……这放在今天也准是一个笑话。

那时正是初秋,阴沉的天气吹着凉风,我坐在桥头抽着五毛钱买的散烟,时不时贼眉鼠眼地朝四周瞅瞅,生怕被认识的长辈看见。烟还没抽一半我眼前就窜出一个大胖小子,年纪和我相仿,上身一件内穿的长袖线衣,下身一条新展展的牛仔裤,咧着嘴朝我笑了一下,马上就开口问我。

“你看我这条牛仔裤咋样?”胖小子毫不生怯地问。

“……”我当时呆住了,说不出话,仔细打量过后发现这小子我压根就不认识。

“穿上是不是很好看?这是新买的裤子!”他一点没因为我没搭他的话而觉得尴尬,依旧咧着嘴笑着问。

我完全蒙住了,你这怕是个傻子吧?我心里这样想,我又不认识你,很明显你也并不想认识我,自我介绍也没有,开口就问你这裤子怎么样……不就是一条裤子吗?

我下意识地和他对视了两眼,赶紧撇过头躲开那个傻不拉几的笑容,而他也好像明白从我嘴里得不到他要的答案,转过身跑上了大桥,临走还不忘给我最后一个微笑。

依然是多年后,我总把这个小故事当作笑话讲给别人,但同时我也明白了那一年,那条牛仔裤之于他的意义。那是个纯真的年代,胖小子会因为得到了一条新牛仔裤欢呼雀跃,这是何等的喜悦?可以让他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开口去分享他的喜悦?他想要别人看到这条裤子穿在他的身上,想要别人夸赞这条裤子穿在他身上多好看。这种纯粹的开心打动了我,影响着我,来得如此直率和勇敢,就像看到一只喜鹊拍着翅膀飞过大桥,那条新裤子就是他的羽翼,这个快乐会伴随他度过秋天,甚至更远。

让我遗憾的是自己当时欠了他一句称赞,我并没有夸他说“嗯你这条裤子是挺好看的!”。仅仅是一句夸赞,举手之劳,就能让他更加愉快,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认同感,我却因为陌生而不愿给予|。

这个胖小子快乐的灵魂一直留在我心里,最宝贵的地方,是这浮躁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如今的我们已经很难再感到满足,欲望总比拥有的大,所以我们不会快乐也不配快乐。同样我们也很难真正为别人做点什么,人都是自大的,很多时候以为在为别人做什么,其实我们并不真正了解别人需要什么,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东西,而我们总是按照自己的认知去“认为”别人需要什么。

这个世界很大,感动却很少,需要铭记的不一定要是大事,哪怕它只是一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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