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终于在她59岁时,圆了长达五十三年的上学梦。
01老妈出生了
1962年的一个普通夜晚,一声婴儿的啼哭滑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老妈降生到了这户姓樊的人家。
这户人家的组合比较奇特,樊老汉前妻病逝了,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姥姥是逃难到这儿的,那个年代到处闹饥荒,人人都饿得勒紧裤腰带又怎会有粮食接济外人。姥姥几日没进食,饿得两眼一黑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口,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樊老汉家的土炕上。
烧得热乎乎的土炕,半拉个窝窝头,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碴子粥。那香味都能飘出半条街。姥姥像是黄鼠狼见了鸡,两只眼睛冒着绿光,樊老汉倒是一把夺过姥姥刚握在手心的窝窝头。姥姥瞬间霜打茄子,动都不敢动,头缩在脖子里。
樊老汉张开满是胡茬子的大嘴,露出一口烟斑牙:“先喝粥,再吃干,不然你的肠子要爆掉了。”
饿极了的人,肠子都沾到了一起,突然暴食容易猝死,这是那个年代常有的事。
姥姥这才抬起头看向身旁这个抽着旱烟的老汉,约莫四旬的年纪,黝黑的脸却爬满了褶子,人也看起来又老了十岁。佝偻着的身子蜷在炕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嘴巴里不断地吐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烟圈。
姥姥马上回过神来,双手捧起大瓷碗,也顾不上烫,直着脖子往肚子倒。
“慢点儿,可烫着嘞……”樊老汉说。
喝完粥,姥姥眼直直地盯着樊老汉手里的窝窝头,在得到默许后,一把抢过大口大口地咬着。这时,两只一大一小的小脏手,不知从哪伸了过来,捡拾姥姥不小心掉下的玉米渣渣。
姥姥吓了一跳,本能地站起来将窝窝头死死护在手里。当她往地下一看,发现两个穿得脏兮兮的小孩,大点的是男孩,小点的是个丫头,约莫三五岁的样子。
“边上玩去,没得你们的。”樊老汉冷着嗓子喊。俩小家伙吓得赶紧钻出了屋。
“窝窝头要捧着吃,这咋都不知道……”樊老汉又软着话,似是嗔怪,似是打趣。
就这样,半拉个窝窝头、一碗大碴子粥,樊老汉多了个新媳妇。姥姥生得俊俏,逃难前是大户人家的童养媳,因为年纪小,早早买回去,成人了才同房,又很快赶上革命,一家人走散了。
二十出头的小媳妇配四十多的老汉,在村子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姥姥人倒是勤快,手也巧,绣花、裁剪都不在话下,可那个闹饥荒的年代,谁会管你手巧不巧,就看你能不能下地干活挣工分,而姥姥手不能担、肩不能扛,自然是个空架势。
人们都笑话樊老汉请了尊菩萨。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又多了张嘴,自然日子更艰难了。而好巧不巧,我妈还在这时候出生了。
02老妈想上学
老妈出生后的几年里,姥姥又先后生了两男一女。这个只有一个劳动力的家,却养了7张吃白饭的嘴。而这时候,老大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村里有句老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工分挣不了人却比个大人还能吃。姥姥家的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
那时间,当后妈的待继子女不好,是要戴高帽批斗的。两个孩子早早没了娘又缺管束,他们在家里简直横着走,为数不多的吃食都供着樊老汉和他俩先吃。那母子五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老妈最大也懂些事了,饿得趴在桌子底下等着捡人家掉下的渣渣。姥姥怒她不争气,巴巴地打她,可她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老妈拧得很,脸都打肿了也不哭一声,姥姥更生气,打得更凶。
眼瞅着老妈6岁了,村子里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背上书包去上学了。老妈也想去上学,她早就期待着这一天,听说村里的学校中午有免费的大碴子粥,每个人可以喝一大碗。老妈长这么大都是喝碗底兑白水,从来没喝过真正的大碴子粥,想想都吞口水。
夜里,老妈总是趁哥哥姐姐睡着,偷偷地把书包背在身上体验上学的感觉。姥姥手巧,那废布头在她手里七拼八凑就成了一个好看的书包。上面还用红布拼成了精致的五角星,就像国旗上的一样。
当大队的喇叭里喝啦着:“年满六岁的娃娃都到村小学去报道领新书。”老妈放下背上打猪草的篓子,一溜小跑就到了学校。小伙伴们一个个背着崭新的书包等待着老师分发新书。老妈穿着破洞的衣裤排在队伍里既紧张又兴奋。虽然没有新衣裳、也没有新书包,但只要有书读、有大碴子粥喝,她该有多幸福啊。
眼瞅着新书就要交到老妈手中了,她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着亮光。一只粗糙的大手横了出来挡住了那眼看就要到手的新书。“女娃读什么书,赶紧回家割猪草,猪都饿着嘞……”声音是樊老汉发出的,紧接着还发出几声被旱烟呛着的咳嗽。
见老妈还不动,一脚将老妈踢了个踉跄。老妈揉着发痛的大腿根,眼里的泪打着转,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老师手中的新书。
“爹,您就让我上学吧,我保证早起打完猪草,一定不耽误活。”老妈第一次低头认错,她央求着父亲。
樊好汉将旱烟背在身后,“咱哪有钱念书。”
“可是哥哥姐姐都在念书……”老妈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将她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老妈捂着火辣辣的脸抬头正对上姥姥猩红的眼睛。“赶紧跟娘回家……”
“可是娘,我想念书。”老妈做着最后的挣扎。
“咱没那命……”姥姥有些哽咽。
尽管不甘,老妈还是跟姥姥回了家。
进屋老妈就趴在炕上哭,“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凭什么别人都读书,村里就我不能读书。”
“因为咱家穷……”
“那哥哥姐姐凭啥能读书……”
“他们不是娘生的,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亏了他们,不然大队要带人将娘绑了去批斗……”姥姥抹着眼泪看着老妈:“脸还疼不……都怪娘不好,娘没本事,要是娘能挣工分,我小黑就有书念了……”
老妈出生只有四斤重,又黑又瘦皮包骨,姥姥就给她起名叫小黑,这个名字叫了十几年,直到老妈长大了才自己上派出所改了名字叫樊数梅。取自“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老妈这辈子没读过书,但她喜欢书,听到这句诗就记进了心里。
老妈在炕上哭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别的孩子都去学校了,老妈打完猪草也偷偷趴在窗户外往教室看。村里家家都是土坯房,为数不多的富裕人家住着砖泥混盖的房子,而村里唯一的大瓦房就是学校。
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张着嘴巴大声的跟老师读着。这个场景在老妈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每次醒来泪水都打湿了枕头。
可是,后来就连在窗外偷偷看看的小美好也被樊老汉打破了。他一次又一次将老妈从学校里拎出来,伴随着老妈的哭声和樊老汉的打骂,村里的孩子都笑老妈是个扒墙根儿的傻妞,没有人懂老妈的心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妈也一天天长大,但每年大队喇叭里喊孩子们上学的时候,老妈还总是痴痴地望着学校发呆。
后来,二舅上学了,老舅上学了,就连老姨也上学了。老妈再一次哭着求樊老汉,“爹,咱家现在日子好过些了,娘依靠给村里裁衣服的手艺也抵了工分,为啥连小妹都上学,我还是不能上学。”
“你上学,谁洗衣、做饭、打猪草。”
“我保证活一样不拉下。”
“你都十岁了,跟着六岁的娃娃一起上学?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爹,我不怕丢人,我保证好好学……”
“学个屁,你趁早给老子死了这条心,踏踏实实干活。”樊老汉不耐烦,用力在墙上磕打着烟袋。姥姥怕老妈又挨揍,赶忙拉走了执拗的老妈,“小黑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都是命,咱得认。你手巧,跟娘学个裁缝,不用受大累也能挣工分,饿不着,多好。上学也没用,你哥哥姐姐还不是小学毕业就回家种地。”
老妈还想说着什么,可看到姥姥哭红的眼睛只能咽回了肚子里。
就这样老妈不再提上学的事了,而是踏踏实实地学起了裁缝,老妈手巧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03老妈嫁人
眼瞅着老妈就到了19岁,在村里早该说门子亲事,老妈早已褪去了儿时的黑瘦,因为做着裁缝,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别的丫头都黝黑发亮,老妈倒显得白皙水嫩,提亲的人家都踏破了门槛,可是樊老汉就是不吐口。每次都裂开嘴露出一口烟斑牙:“还小嘞,不着急。”
姥姥怕耽误了老妈,就偷偷试探樊老汉:“小黑都19了,人家像她这般年纪都抱上娃了,再不找还能有好人家吗?”
“没有正好,就留在屋里,给咱养老送终。小黑手艺好,十里八村都奔着她来,这要是嫁了人,母鸡不到别人屋下蛋去了?”
原来樊老汉是抱着这个念头呢……姥姥心下一凉。没想到他一个做爹的能自私到这个份上。老妈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姥姥再清楚不过了。每晚老妈以为全家都睡了,一个人在院子里洗完衣服,偷偷拿出自己做的书包反复地看啊看,还偷偷抱着书包哭,姥姥都看在眼里,但她也身不由己,出生在这样的时候,能活下来本就不易,哪还能有梦啊?人呀,要认命。
姥姥心里亏欠老妈,更不能再耽误老妈一辈子,她趁樊老汉不在家,有媒婆来裁剪衣服就偷偷托她留意合适的人家。姥姥只有一条要求:“人老实,识文断字。”家境倒不重要,她心里头知道老妈,一辈子就想念书,嫁个识文断字的男人,兴许还能圆了她的梦。
很快媒婆就带来了好消息,西村有个小伙子当过兵人也精神,识文断字。姥姥听了喜不自胜,赶忙叫了来让老妈见见。这一见,老妈的心就动了。
据说那个小伙子有一米八多,浓眉大眼长得像极了年轻时的朱时茂。老妈春心动了,偷偷给小伙子做了好多新衣裳,小伙子对柔情似水,白皙水嫩的老妈也心动不已,本以为郎有情、妾有意,这门子亲事板上钉钉时,却出了个大叉子。
村长的姑娘香杏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在裁缝铺里对小伙子一见钟情,哭着喊着要爹爹去提亲,村长拗不过她,就去了。小伙子家境不好,父亲早逝,母亲体弱,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都指望他一个人,村长许诺让他做大队会计,活轻松钱还多。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娘自是求之不得,再说跟村长攀上亲家,这孤儿寡母还不有了依靠,于是寻死觅活地央求儿子跟老妈断了来往。
老妈凑布头给他弟妹做好衣裳送去的时候,恰碰上香杏从他家出来,见多老妈还酸言酸语地说:“山鸡变不了凤凰,再往人家贴补也没用。”
小伙子看着老妈心中一阵愧疚:“数梅,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老妈颤抖着说。
“该来的都来了,把话说清楚得好。小黑呀,你挺好个闺女别再我家一棵树上吊死,我儿子跟香杏马上就订婚了,你这来来往往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大娘,我懂了。这是给二丫她们做的衣裳,我拿回去也没用,你们留着吧……”老妈强忍着泪水,放下包袱转身就走。
“谁要你这破玩意,我让我爹给二丫她们买新的,现成的衣服。”香杏故意抬高声调。
“数梅……”远处传来小伙子的声音,却没有跟上来的脚步。
老妈一直跑着一直跑,直到累倒在黄土地里。大风卷着黄土在老妈脸上扫过,泪水被黄土填满形成一道道难看的沟壑。那一天,老妈的爱情死了。
老妈因此大病了一场,后来听说村长家大摆了宴席嫁闺女,特意邀请老妈去吃酒。老妈从炕上爬起来,看着大红的请帖。樊老汉倒是兴奋,能让村长来请那是天大的荣耀。老樊头兴冲冲地跑去了,老妈只是干干地笑笑,她知道自己的梦该醒了。
个把月后,老妈嫁给了老爸,转年生了我。
04女娃也要上大学
因为我是个女娃,老妈在奶奶屋也不受待见。老婶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奶奶面前占足了光。老妈背上系着我,忙活着一家子的吃喝。
老爸是心疼老妈的,常常偷偷往老妈的面条底下藏鸡蛋。在奶奶家,女人是不上桌吃饭的,男人们吃完女人们才能吃。老婶子因为生了孙子立了大功,可以坐到桌子角跟男人们一起吃饭。而老妈带着我只能最后吃已经泡烂的面条。
老爸最怕奶奶,奶奶骂老妈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手不能担肩不能挑担,老婶子在一旁帮腔,我哭着躲进老妈怀里,奶奶骂我上不了台面,老爸只能在一旁叹气,不敢上前护着我们半分。
爷爷有本事,是生产队的队长,老爸、叔叔都识字,当初也正是看中这点,老妈才嫁了过来。老妈尽管对老爸一百个看不上,但每当老爸趴在桌子上给各家写请帖,老妈都看得出神。那苍劲有力的笔体跃然纸上,老妈多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握着笔,端端正正地坐着写些什么。
老妈对老爸提出想让他教自己认字,老爸犹豫着答应了:“你一个女人家的认字做什么?”
“我就想认字,人家来找我做衣裳我都写不上名字,怕做差了……”
“那成……我每天下了工教你些常用字。”
老爸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教老妈认几个字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本以为老妈就是随便学学,却没想到她异常认真。常常忘记自己在烧火、在劈柴、在洗衣服……
这些都引起了奶奶得不满,奶奶夺过老妈手里的书一把塞进了灶台。老妈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妈,您这是干嘛?”
“我让你看,你都看魔障了,孩子哭你不管、火烧出来了你不管、衣服没洗干净你也不管……我就断了你这个念想,省得你入了魔……”奶奶说着又走进老妈屋里,将老妈的本子都塞进了灶台。
老妈像疯了一样跟她抢夺,奶奶被推了个大坐墩。她开始哭着喊着,骂老妈不孝,很快爷爷他们听着信儿回来了。屋里、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爷爷抓着老妈的头发用鞋底子抽打老妈,我吓得抱着老妈大哭,被老爸拉出来抱在怀里。
老妈依旧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此刻,她的心比她的身体更痛。
姥姥也得知了这个事,从东村跑来看老妈,老妈只是呆呆地在炕上躺着不说话,姥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劝老妈:“小黑啊……你都当妈的人了,咋还不知任命啊?咱这辈子没有读书的命,认了吧……咱让妮子好好上学,替你圆了读书梦。”
这句话像是长进了老妈心里,老妈一下子又活了回来。之后老妈更努力的干活、裁剪衣裳。一毛毛的钱攒起来,就等着我上学读书呢。在我小时候,妈妈总是拿布头跟人换旧书,用她识得不多的字给我念着。“妮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读高中、读大学。带着妈这一份都读了。”
这些话一直伴随着我从小学到初中。我成绩好,家里的奖状贴满了斑驳的土墙。老婶子总是撇着嘴说:“女娃娃学习好有啥用,还不是嫁人生孩子,围着灶台转。还是我们大龙好,儿子,怎么也是家里的柱子。”
老妈也不吱声,只是将我奖状掸得更干净。这些年村里发生了变化,很多家都住上了瓦房,还有的添置了电视机、电风扇。
老妈手巧、老爸能干,照理说我家日子差不了。可是我家却迟迟没有翻盖新房。别人问老妈是不是留着钱下小崽,老妈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成绩好,考高中没问题,但爷爷却执意让我念中专,他说前两年还包分配,这两年县里不管了,但是在我们老家做个老师还是没问题的。当了老师就算吃商品粮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我和老妈都不甘心,我年年在镇中考第一,上一中没问题,我想读一中,想考大学,想去大城市里看一看。老妈也是这么想的,她拒绝了爷爷的提议,老爸也破天荒的站在了老妈这边,他说:“小黑和妮子就这么一个梦想,我一个大男人,这次就做一次主。”
爷爷奶奶气回了主屋,我们的战争胜利了。
2006年7月7号,扣着大红章的喜报传遍了村子,村里出了第一个名牌大学生,我考上了北师大。村支书带头来到了我家,挂起来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我和老妈在人们的喧闹中哭了。我们相拥而泣,为了这期盼已久的时刻。
可这样的兴奋没持续太久,7000块的学费却成了难题。爷爷抽着旱烟背着手在房里溜达:“妮子是给咱老韩家长了脸。可这7000块,咱上哪筹啊……”
我将头埋得很低,生怕自己再一次被命运抛下。我紧紧地攥着那张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手心里渗出了很多汗。
“我有……”从不说话老妈突然抬高了声音,“这些年省吃俭用我存下了妮子读大学的钱。”
“妈……”我颤抖着看向老妈,她也正骄傲地看着我。
05老妈跟我一起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都三十了,读完大学我又考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大学当了老师。结婚生子,一眨眼就过去了。
老妈在村子里也翻盖了小楼房。爷爷奶奶去了,老婶子每次路过都羡慕的跟老妈说:“嫂子,还是你有眼光,妮子虽然是个女娃,可是有本事读了研究生,当了大学老师,轻松又钱多,还给你盖了楼房。不像大龙……”
老妈过来帮我带孩子,我将想深造的想法告诉了她,我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支持我读书,那就是老妈。
果然,老妈赞同我的想法,还帮我一起说服了老公。老妈帮我带孩子,我更能踏心的复习了,可是我总是看到老妈看向书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那天,我将孩子哄着,拉着老妈说:“妈,要不咱娘两个一起复习,一起考试吧?”
“你说啥?”老妈先是一愣,有些欣喜,却转而又蹙起了眉头:“算了,你读书就已经替妈圆了梦,妈知足了。”
“没有谁能代替谁,您的梦只能您自己来圆。”
“可我都快六十了……”
“六十怎么了,人家新闻上有个老太太八十了才考上大学,跟她比您还是小姑娘呢……咱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考到八十就不信考不上,再说,您不还有我呢吗?我一个大学老师,还教不会你……”
老妈握着我的手笑了:“我真能行?”
“一定行……”
“那我试试?”
……
我跟老公讲了老妈的故事,老公抹着眼泪说:“媳妇,一定要帮咱妈圆梦,孩子你放心,我找好了托班,我管接送,你跟妈就好好复习,我相信你们。”
寒来暑往,转眼就到了考试的时候,博士不统一考试,我已经联系好了导师八九不离十。
但老妈的成人高考却让她心里七上八下,“我从没有这么紧张过……”老妈在考场外搓着手。
“没事,就照着平常那么答,一定可以的。”我鼓励她。
“姥姥,加油!”奶奶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我们闻声望去,老爸、老公、儿子都来了。
“妈,加油!”
“加油!”老爸说。
“你们这都来了我更紧张了……万一……”
“没事妈,想想那八十岁老太太……”我说。
“就你贫……”老妈终于笑了。
考生们随着人流涌进了考场,考场中间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认真地答着题。
……
“阿姨,采访您一下,您是来陪孩子考试的吗?”记者问。
“不是……”老妈红着脸挠头:“我是自己来考的……”
“哦?”记者来了兴趣:“您有五十了?”
“58再过几天就59了……”
“那您能跟我们说说,您为什么来参加考试吗?”
“我从小就又个读书梦,可是那时候家里穷,念不起。现在好了人人都有机会念书,这都要感谢国家、感谢党。读书梦这些年了自己都快忘了,可闺女今年考博士,非要让我试试。我心一横就来了。不是还有个八十的老姐姐也考大学了吗?我还不到60呢,还有时间圆梦。”
“阿姨您说得真好,我太佩服您这种精神了。能不能留个电话,等您考试成绩出来了,我们再来采访您。”
“这个……”老妈有些犹豫。
“行,1339336……”我说。
……
“万一我要是没考上多丢人,你还告诉记者……”车上老妈又开始叨叨。
“放心吧,妈,就您这么努力再考不上,还有天理吗?”我笑。
是啊……这500多个日夜里,老妈从握笔还不熟悉,到背诵熟练,我知道老妈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06母女一起上新闻
“今天,我要带大家认识一对特别的母女。母亲樊数梅今年59岁,女儿韩妮今年36岁,她们在今年先后收到了不同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成为了同一年开上大学的母女。当然,女儿考的是博士,母亲考的却是大专。
是什么令一个59岁奶奶想到了参加高考呢?又是什么让一个大学老师继续深造呢?
就请大家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来认识一下这对特殊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