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达忽与何里雪背靠着墙，任凭远处船上飘忽不定的探灯打在他们身上，打出两个若即若离的廓影，似乎多了两位黑色朋友的陪伴，空气中的尴尬便会各散东西。
禾达忽身体僵直，瞪着眼前的黑暗。他不敢碰到何里雪，却又想尽可能靠近，进退之间只落得个古怪且累的姿势。咸水味愈发浓烈，禾达忽用力地呼吸着。
“你还有见他吗？”
说完这句话后禾达忽全身紧绷，有那么一瞬间感官尽失。伴随着渐强的耳鸣，是秋风抚干汗滴的凉意。他没想到首先发声的居然会是自己，下意识地憋起了气。
“想，但不敢。”
“为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禾达忽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勇气吃惊。
1秒。
2秒。
3秒。
海水声从未如此清晰。潮逐浪，涛音轻泛，像是海水在耳语接下来故事会如何发展。
禾达忽的脸渐渐涨红，耳朵里全是海水声。真是脑子进水了，他想。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寂静，让他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
“我没脸见他。”
这次轮到禾达忽沉静了。1秒，2秒，3秒。他不想重蹈覆辙，这次得扳回一局。
可是，说什么好呢？
“别怪自己了，爱无分对错。”——8、90年代已经烂大街的电影台词。
“那你很想他怎么办？”——无聊的问题，不经大脑的敷衍。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能回头的就不叫往事了。”——自以为是的无味鸡汤；
禾达忽突然想起之前没看完的一部小说，美国人写的，叫雷什么佛，书名挺长，好像叫《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你想他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这让自己听起来像个文艺骚货，禾达忽直想抽自己两嘴巴子，往死里抽那种。
渐行渐现的船只传来一阵低沉冗长的呜鸣，似乎在喝禾达忽的倒彩。
“想他偷偷注视我的眼神，想他偶尔撒娇的声线。想他哄我开心时的刻意卖萌，想他怨我晚归时的满满牢骚。想和他走过的街道，去过的店铺，等过的车站。想开心的事与更开心的事。想过去，现在，将来。想各种如果各种可能。想后悔，想重来。”
船只渐行渐远，摇曳的探灯也逐渐淹没在黑暗中，身后的黑色朋友也跟着探灯离开。海水停止了细语，像是不敢打扰这静谧。禾达忽换了个姿势坐着，身体第一次放松下来，心里第一次怅然若失。
他小心翼翼地扭过头，不动声息地看着何里雪。不远处不知哪个流浪汉遗留下来的篝火桶还在噼啪作响，火光仿如设计好般映在何里雪的脸庞跳动，光影分明，恰巧与她顺风律动的短发相映成趣。此时此情此景，无论是画下来还是拍下来，都必定是上佳的艺术杰作。
真好看。禾达忽心想。尽管她的眼神空洞如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