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电话打断了孩子们的笑声,他们都好奇的围在我身边,看着我拿起这个用来告诉外界我还活着的工具。
是小小的班主任打来的,因为原本约定带他出来一节课,最后变成了三节课。小雨妈妈来接他放学了,找不到人,班主任以为他丢掉了。
“张老师打来的电话,小雨妈妈来接你了”
“已经放学了吗,几点了”
“六点了,放学了”
“你在这里待多久”
“这次时间不会太久”
“你从哪里来”
“北京”
“哦,好远啊,要坐好久的车吧”
帮他拍掉沾在身上的杂草,我拉起他的手,往回走去。太阳的劲道儿已经完全过去了,虽然天还没黑,已经能感觉到寒意正在向这里涌来。
我停下来蹲在他面前,帮他拉起大衣拉链。这里的孩子都穿的不那么厚实,我总担心他们冷。
“你冷不冷”,我也一样觉得小小会冷,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们慢慢的踱着步,谁都不愿意走的比对方快,又极力保持步伐来掩饰不愿结束这美好时光的心境。他又一次问我是不是住在学校,他认为我没有房子住。
“你住我的大房子里吧”
“你画的那座吗”
“对啊”
“可是,不是只有家人才能住进去吗,我也可以吗”
“嗯,可以”
“为什么呢,我不是家人啊”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们玩的很开心”
他咯咯咯的笑了,那一连串笑声像一股暖流,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心里,热到我的头皮渗出了汗。
那段路很短,虽然我们已经极力放缓脚步,可只要是路,就会有到达的终点。我们走进了教学楼,很多学生都背着书包排队向校门口走去。
我掏出书包里的一套写字的文具递给他,虽然我给他另外准备了礼物,书包里的小礼品都是平时跟孩子们做游戏时候用的。但是刚才在我递给体校班孩子一套写字文具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话。
“我知道你喜欢”。他没有立即接过去,虽然已经满脸欢喜。“可是,你已经送给我一个大礼物了”。“没关系,小兔姐姐希望你开心”。他接过文具来回摸了摸,小心的放进了书包。然后很自然的又一次拉起了我的手。
“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会”
“那下次你来找我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的姐姐也带上,她跟我在一个班”
“好,没问题”,“你很喜欢你的姐姐吗”
“对,她是小雨妈妈的女儿,她叫小玉,你要记得她的名字哦”
“好,我记得了,下次叫你们两个一起”
“太好了”
他竟然乐的蹦跶了几下,我很后悔没提前做完整工作,应该给他的小玉姐姐也捎去一份礼物,那样小小应该会很开心。
我蹲下来抱了抱他,这个孩子,纤瘦,温暖,柔软。
刚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一个”小侦探“,不仅有一面结实的墙壁挡着一切外界窥探的目光,同时还具备反侦查能力,警惕一切意图探寻其内心的行为。而现在,他在我怀里,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我找到了门,打开了,进去了。
墙背后的秘境深处,满满的都是阳光,开满了向日葵,全都冲着你微笑。
孩子,终究是孩子,他也抱了抱我。
“快进去吧,都放学了”,我拍了一把他的小屁股,把他向教室方向引去。他对我嘿嘿一笑,“小兔姐姐再见”。小脸红扑扑的,害羞了。
夕阳洒进教室,小小冲着阳光的方向跑去,我看着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身边有几个同学围过来,说着孩子之间的话。
后来有一位老师告诉我,那天回去后,小小可神气了,像个小探险家,被同学们围在中间。大家都好奇他“失踪”了三节课去了哪里,小小告诉他们,小兔姐姐带他去旅游了。同学都特别羡慕,一瞬间“小兔姐姐”成了一个外太空来的拥有魔法的虚构人物。
再后来,有一次我在学校碰到了小小的班级正排队去上体育课。我高兴的跟他打招呼,他回应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问是谁呀是谁呀,他可得意了,我的小兔姐姐。一时间孩子们都向我投来惊喜的眼光,“原来是小兔姐姐啊,小兔姐姐好”。
我们相视而笑,小眼神有些许傲娇:他的小兔姐姐,他的。
我离开那个地方的前一天,给他写了一封信,因为记错了时间,他已经被小雨妈妈接回家了。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开,没办法亲手交给他。小小的班主任张老师告诉我,他已经到家了,家离学校比较远,小雨妈妈骑的电动车接了俩孩子回家,电动车没电了,没办法再返回学校。最后是张老师开着自己的私家车载我去了小小家。
第一次见到了小雨妈妈,跟我原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更坚强,更柔软,更纯粹。
一个女人,我看到更多的,是一位母亲。
她很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小小经常跟她提起小兔姐姐。小雨妈妈对我一直不停的表达谢意,跑前跑后的招呼张老师和我去屋里坐坐,一起吃顿便饭。因为小小还没出来,她便对我说了很多小小平时在家以及学习中的一些表现和问题。我能感觉得到,她期待跟我交流,也期待能从我这里获得一些答案,从而更好的在与小小的相处中去反馈给他。
我们交谈的那一小段时间,她只提了一次自己的孩子,也是说小小很喜欢她的女儿做自己的姐姐。其他的时候,话题满满的都围绕着小小。
没有任何刻意,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即使能装一刻,也不会持久。
比如,爱。
用心了,就会真实。
我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位母亲,她很真实,她,用心了。
小雨妈妈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因为知道我要离开了,她也跟孩子们一样,问我何时归来。我还不知道怎么给她清晰明确的答案,小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当他感到气氛不太对时,原本要绽放的笑容,消失了。
“我要走了,小小”
“什么时候回来”
……
“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只能你一个人读”
“好”,“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什么时候还来”
“明年”
那天风很大,他还是穿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件蓝色的大衣,匆匆的告了别,我钻进张老师的车里,不敢回头望去。
也许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