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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0日下午,朝阳医院发生暴力伤医事件,造成三名医护人员,一位患者受伤。
其中,陶勇医生伤势最重。
后脑勺重伤三刀,胳膊多处受伤,左手掌中及背后多处骨折,神经肌肉血管断裂,失血1500ml。
事发视频曾一度被疯转。
诊室里,走廊上,到处鲜红一片。
令人气愤的是,伤人者曾是陶勇医生的患者。
伤人者崔某此前做过两次眼部手术,术后伴有严重的并发症,几近失明。
他几经辗转终于找到陶勇。
在陶勇的全力以赴下,崔某的部分视力得以恢复。
但这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效果。于是心生不满,酿成悲剧。
一时之间,微博炸了。
如何培养如何培养一个陶勇教授?
首先你要先考入北大医学部,碾压99%的高中同学。
然后你要用优异的本科成绩,超过80%的本科同学,争取一个行业大宗师当你导师。
在博士生大部队还在头疼如何少延毕的前提下,你在顶尖实验室的高压环境下比一般博士提前两年毕业,还要发出一般博士生两倍以上的核心期刊。
然后你要抢国际一流医院的交流机会,碾压同期毕业的全世界博士生和已经混迹行业多年的博士后,大概率要学一门新语言,还要科研级的那种。
在交流一年里要抓紧机会发出两倍于博士期间的核心期刊,才可能有机会获得国内一流医院的医师资格和医学院的副教授,和你竞争的人里不仅有国际大拿,还有许多已经混迹行业多年拿十几年资历和你拼的其他医院的在职医生。
然后你要在7126治病带学生的同时发出前半生两倍以上的核心论文,要在全院和你同等级的牛人副教授里抢在40岁之前在一流医学院拿到正教授的职位。
此时你的科研含金量在二档院校里够四十几个博士或者十几个副教授。
这还不算你拯救过的病人。
怎么让以上统统付诸东流呢?
差不多就是一个医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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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陶勇出生于江西省南城县,那里曾是沙眼病重灾区。
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患有沙眼病,时常会说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磨得慌。
那个时候,他就经常给母亲上各种眼药水。
7岁时,母亲到南昌的大医院做手术。
陶勇亲眼看着医生从母亲的眼睛里一颗一颗地挑出了20多颗白色的石头。
他被吓了一跳,原来人的眼睛里可以有那么多、那么大的白色石头。
从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眼科医生。
能够帮到一些可能万念俱灰的患者,让他们重见光明,重新生活、工作、养活家庭,这种价值感是持续支撑陶勇坚持医学的动力。
寒窗12年考入北大医学部,5年本科,3年规培,硕博连读。
28岁博士毕业,32岁当上副主任和硕导,36岁当上主任医师,37岁被朝阳医院挖来当主任和博导。
大学期间,陶勇的成绩都是最优秀的,他也是同届中唯一保研的。
全国顶尖的眼科专家姜燕荣和黎晓新,分别是陶勇的硕士导师和博士导师。
在他们眼里,陶勇是同届中最优秀的眼科传人,没有之一。
他是发表98篇SCI论文的牛人。
是北京十大杰出青年医生。
是中华眼科学会眼科分会青年委员和眼免疫学组最年轻的委员。
在眼科领域,他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甚至是全国眼科年轻一代的翘楚。
德国诊所发出的高薪邀请,被他拒绝了。
私立医院的百万年薪触手可及,但他从来没动过心。
至今仍在公立医院兢兢业业,每天早上看50个号,没时间喝水吃饭,夜以继日待在手术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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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参加中华健康快车行动(组织医生给边远地区的人们提供医疗帮助)时,陶勇遇到过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当时失明已久,且身患肿瘤,时日无多。
她的丈夫早年死于癌症,儿子后来也因矿难去世。
老人临终前的愿望是不要瞎着眼睛离开人世,她想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家人。
陶勇很纠结:这手术,做?还是不做?
最终手术做了,成功了。
但由于肿瘤的缘故,7天之后,老人还是去世了。
后来,当地的工作人员告诉陶勇,在这7天里,老人给自己缝了一套寿衣,很高兴,走得很坦然。
2018年,一位网友的母亲被确诊双眼淋巴瘤,经过半年的积极化疗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复诊时,陶勇激动的像个孩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您来了,老太太,我就说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同年7月,陶勇要去吉林出差三个月。
担心自己不在患者再出状况,临走之际,他特别交代患者,月底之前一定要再复查一次。
事发后,很多患者自发为他发声,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看病倾家荡产,而陶勇永远都是能为患者省一点是一点。
面对家庭困难的患者,他甚至自掏腰包为其救治。
陶勇受伤后,所有需要他的患者都面临着治疗停滞。
其中,一位患者绝望地求助急诊。
而本该站在手术台上予人光明的主治医生,现在却躺在ICU中命垂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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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勇的一位师妹发声:
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像灯塔一样照亮师兄弟的前行路。
带我们做科研,他对兔毛过敏,一次又一次帮我们给兔子做眼科手术,忍着痒,满脖子都是红疹。
帮我们修改英文论文,一遍又一遍。
在我们不争气时,会凶,却又经常请我们吃饭,鼓励我们熬过艰难的博士时期。
陶师兄留在公立医院,一上午看50个号,没时间喝水,做一整天手术,天黑才能下班。
带博士、做科研,一点点燃烧自己,直到被暴徒砍断手臂。
在师妹眼里,他特别爱读书,爱读文献,爱写SCI文章,只要一有空,就拿出电脑敲敲打打。
他是大神一样的人。
有的医生只会做手术,不会搞科研;
有的医生只会搞科研,不会做手术;
而他,长得帅还爱学习,科研和手术呱呱叫。
英年早婚,太太漂亮,女儿可爱,还有一群爱听他唠叨的学生和师弟师妹。
出事后,陶勇医生在ICU跟太太说,幸好砍的是他,他年轻,跑得快,如果是另外一位医生,后果更可怕。
师妹去看他,路过一个个戴着呼吸机的重症患者,在最后一个房间找到他。
整个人肿得厉害,两条手臂都裹紧了纱布。
颅内血肿导致头疼,他还微笑安慰旁人,如果以后做不了手术了,他还可以去做科学研究。
分别时,他提醒:你要保护好自己。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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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3天后,陶勇清醒了,口述了一首诗,叫«心中的梦»。
结尾是这样写的:
我把光明捧在手里,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
他说,即使以后不能再重返手术台,也想组织一群盲童进行巡演,让他们赚钱养家。
死里逃生后,陶勇想起的不是对伤人者的恨,不是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担忧,而是对失明儿童的惋惜。
他最遗憾的是不能再为那些黑暗中的人带去光明!
陶勇在采访时说道:
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他(伤人者),我想让他看看我背上腰椎手术留下的伤口,我想告诉他,当时我们给他做手术,包括给他省钱,对他真的是仁至义尽。
我想让他知道,其实这个社会没有他想的那么黑暗。
并表示:
即使做不了手术,还可以做科研、带学生。
对于伤人者,他没有恨。
“无论他受到怎样的法律制裁,我还是我,我个人的未来幸福不幸福、我高兴不高兴,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我能想得开这件事。”
“如果我不停地把自己陷入到仇恨中去,绕不出来,甚至去报复他人和社会,那我就变成了第二个他,那就是传染病。如果我还是这种水平的大夫的话,我会认为自己不够优秀。”
面对飞来横祸,他没有消沉,没有放弃。
伤后50天,陶勇神智恢复,左手套着钢筋铁骨的支具,右手写《眼内液检测》,这是他对工作经验的总结。
目前,陶勇从ICU病房转入康复科已有1个多月,但伤势最重的左手仍只有轻微的知觉。
他需要进行痛苦且漫长的康复训练,除了一般的抓球、拿木棒的康复动作,医生会把他的手关节一节节地掰开,通电刺激神经。
钻心的疼痛每次半小时,他每天要忍受两次。
对陶勇来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后是否能重拿手术刀。
大劫之后,他仍告诉自己不要埋到仇恨中。
“这些年包括带病坚持工作、各种加夜班、手术台上这些辛苦,在我看到满地鲜花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并坦言,如果可以,他还想继续在临床工作!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医者仁心。
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在陶勇这里,他将这句话诠释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