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海在海上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海鸥飞在他的头顶，阳光把他的腹肌群照得分外鲜明，他高昂着头，挥舞着右手，像一个冲到了终点的长跑冠军。
“我现在的傻逼都是给日后的牛逼做的前戏。”
“等老子牛逼了，买两辆玛莎拉蒂，一辆开着玩，一辆撞着玩！”
我分明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豪言壮语，分明记得他和木木的爱情。
他说，爱情就是，如果一辆车突然朝我和木木冲过来，我们来不及反应，却都想着要对方活下去。
于是，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车却突然在我们面前变道了。
小海是一个水手。
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在海上的日子里，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都会站在甲板上，对着远方呼喊。
他说他想着的永远是木木。
我想象着小海站在甲板上，冲着大海呼喊木木的名字，呼喊她的银行卡号，电话号码和他们之间每一个值得纪念的具体日子。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长跑冠军。
二
小海和木木是在大二下学期在一起的，两个人虽然都在北方，但隔了一个省，几座城市，七百公里的距离。
没有高铁，小海和木木每一次去看对方，都要坐八个小时的火车，然后一起待上两天，再坐八个小时的火车回各自的城市。
移动通信和网络也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因为跨省，移动情侣号没法办，他们就买三十块钱含五十话费的电话卡，每学期都会攒一抽屉电话卡。
为了多赚点钱，小海做过很多兼职。
就这样，她们一直熬到了毕业。
一开始，我们都认为他们坚持不到最后，甚至和小海打赌，如果能坚持一年，我们寝室每个人负责他一个月的伙食费五百块。
后来，我们再也不敢赌了。
我想着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
没有微信，没有微博，没有4G的移动网络，但有三十块钱含五十话费的电话卡。
小海烟瘾大，开始为了省钱，抽两块钱一包的白红梅，后来干脆戒了。
有一次，有个特别仗义的同学从家里带了一条中华，给大家每人发了一包，没给小海。
小海急了，说:“怎么他妈的不给我呀！”
仗义同学说:“你不是戒了吗！”
小海说:“戒了，也可以再捡起来呀！”
我们大笑。
后来小海还是从仗义同学那拿了一包中华，转手卖给了学校门口的小卖部。
卖了三十块钱，小海买了张电话卡。
三
小海一直在朝着玛莎拉蒂的方向努力奋进，可是没想到快毕业的时候，还是出事了。
他在学校门口卖黄色光碟，不幸被警察抓住了，在拘留所里蹲了一个礼拜。
本来，这不算太大的事，但是刚巧赶上临近毕业，于是小海没拿到学位证。
小海没把这事告诉木木。
我问他:“这回怎么办呀？”
小海说:“有什么怎么办的，一个破逼学位证，没什么了不起的！”
小海还说:“最能磨练一个男人的地方就是监狱，这回本来以为会判几个月，没想到就在拘留所蹲了一个礼拜就给放出来了。”
我知道每一个那个年龄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说这样的话，而我只能希望他未来好运！
那天晚上我们去喝酒，小海喝了好多啤酒，最后终于把自己喝多了。
他抱着啤酒瓶子，说:“我现在的傻逼都是给日后的牛逼做的前戏！”
小海说完，哭了起来，他告诉我们，每次他要去看木木的前一周，木木都会吃一周的大头菜炒西红柿，学校食堂卖一块钱一份。
木木说了，大头菜炒西红柿丰胸啊！
五
后来小海成为了一名水手，全世界到处漂啊漂，他时不时会给我们隔空发来一些照片，照片上的小海，永远都像一个冲过了终点的长跑冠军。
水手小海每一年都会和我们这帮狐朋狗友聚会，前两年的时候，还有木木，但是从他们分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木木。
我们一直没法问小海为什么分手了。
直到去年，聚会的时候，当年给过小海一包中华的仗义同学喝多了，说起当年的这段陈年旧事时，随口问小海。
小海沉默了半天，抽了好几支中华。
他问我们:“你们说什么是爱情？”
我们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我只记得一个人和我说过什么是爱情，那个人就是小海。
我说:“爱情就是有一辆车突然冲到你和木木面前，你们都想推开对方，却紧紧地抱在一起，最后车突然变道了。”
小海喝了杯啤酒，摇头说:“不对！”
我说:“那什么是爱情？”
小海说:“爱情没那么复杂，爱情就是该放手的时候放手。”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六
小海说，水手一年十个月漂在海上，全世界漂啊漂，虽然辛苦而孤独，但是挣的也多，只要不到处嫖娼，一年能攒下来二十万。
我问小海:“这些钱，她知道是你打的吗？”
小海说:“她不会知道，因为每次都是托不同的人打钱。”
我问小海:“未来有什么打算？”
小海突然笑了，说:“继续当水手，挣钱！买两辆玛莎拉蒂，一辆开着玩，一辆撞着玩。”
去年聚会，小海最后告诉我们，木木当年和他分开，是因为她不想连累他，因为她的弟弟得了严重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其实我知道，水手小海也不想连累木木，虽然他并没有说。
七
我很少给小海回复，这一次看着他发来的照片，我突然很想告诉他:
“你就像个冠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