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按惯例晚上给老妈打电话,临挂断之际,老妈提了句,“哦,对了,今天你表姐结婚。”我听后顾不得挂掉电话,赶紧翻手机日历,是哦,农历十月十八号,半年前就订好的大喜日子,想不到来得竟这样快,一阵鼻酸袭来,良久没说话,老妈在电话那端听我没声音,劝我道,“可别再像订婚那样哭个没完了,今天难得晴天,你姐挺高兴的。”
会高兴吗?我不知道。
表姐初中退学,那时她以一分之差与县高中失之交臂,姑姑本已打算高价补上那分数让表姐继续读,可当晚有一邻居找了表姐,说他儿子与市里一制药厂老板交好,只需交两万中介费便可私下介绍表姐过去。当时那邻居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五险一金,什么退休早,什么轻松稳定,表姐刚高考落榜,失落难免,也微对学习失去了信心,另一方姑姑也心动了,当时想着考大学也不过是为了寻一份稳定可靠的工作,所以就送表姐去了。
我当时正小学,不晓得那竟是表姐一辈子的分水岭。
因为交了中介费,邻居碍于面子,表姐工作的第一年自然是顺利的,可惜好景太短,只第二年,表姐就被安排了大量夜班,工作量也越发繁重。房子和单位离得远,表姐一人深夜回家让姑姑整天提心吊胆,熬夜多了,顾不得吃饭,表姐放假回家时,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她是个坚强的姑娘,没道一声苦和累,但姑姑却坚决不许她再去了。那时表姐已错过求学路,只好在家待业,元气恢复后将就在老家一超市作收银员。
时年我中考,一向乖巧的表姐在那时被当成了反例,好在我成绩不太差,顺利通过县重点高中分数线,而表姐,正好二十初的年华,且高挑苗条,所以姑姑为她物色到一个吃青春饭的工作,高铁乘务员,只是要培训一年,想到今后路还长,这工作也有前途,表姐答应了。
我高一那年,姑父送表姐去了北京远郊的一礼仪培训学校。那年春节聚餐,与表姐久别重逢,我诉苦初升高中的压力,她也抱怨那学校的简陋偏僻,我想那时我们虽都满嘴不满,但心里还是明亮的,因为彼此都还有明确而坦荡的梦想。
只是不幸,半年后,表姐学校因不合格而被查封,表姐冒险去参加的乘务员面试也都无果而终。那年我高二,表姐因尚好在那礼仪学校浅浅接触化妆,故去了老家一化妆品店作销售员,工作虽不累却也极不正式,天亮上班,日落下班,无节假日。时间飞逝,让表姐除了苟且越发无从选择,却让我渐有了心智。
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我难得放假回家,抛下满书包作业偷去逛街,看到在店门口推销的表姐,感到从未有过的心酸,待那客人走后,我前去帮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彼此最近的趣事,像从前一样,只是都不再是孩子。当时我故作洒脱想鼓励表姐继续深造,一辈子还长,总不能一直苟且,最终还是张了张嘴没道出什么,是觉得矫情吗?记不清了。
当晚和奶奶聊到表姐,意外得知表姐正在相亲,听时心里一颤,难受得说不出话。是因时光的飞逝,还是痛心表姐本该美好的前途?都有吧,从前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却这样近。我庆幸那天没和表姐聊到前途,否则不知要尴尬到怎样收场。
一个月后,我再次放假回家,那天,我把行李提上最后一个台阶,打开门就看到一大袋喜糖,奶奶笑着解释,“还怪好,你姐相亲顺利,一下子就订婚了。”听到这晴天霹雳,我哭了整整一天,谁劝都没用,包括我自己。我知道那是在为表姐惋惜,惋惜在我看来她青春里所失去的一切。
制药厂和所谓的礼仪学校,荒废了表姐整个青春,没有让她热泪盈眶的高考,没有让她脸红心动的邻班男孩,更没有诗与远方的少女梦想,她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无奈与苟且,时间不等人,家里人说,年纪到了,不折腾了,就用一个月的时间相亲订婚。
印象里表姐没有反对过什么,包括家人物色的结婚对象,而且无论经历什么,我再见她总是明朗的,像极了四月怒放的蔷薇,可江水总是无情,我也真怕她受了委屈自己扛,不过好在当时表姐婚期推迟一两年,还有挺长磨合期。
再次听到表姐消息是在查询高考成绩前夕,姑姑送来婚期,那一刻,对高考成绩的担忧再也藏不住,跑回卧室无助大哭,我知道,那是对自己渺茫未来的忧恐,也是对表姐青春的祭奠。好在如今我已在山政校园,太过忙碌的后果是,再记起表姐已是她大喜之日的晚上,我遗憾未能参加她的婚礼,翻到手机通讯录,也怕自己无法笑着道一句“新婚快乐!”所以,那通祝福的电话,我至今未能拨出。暗暗安慰自己,表姐是个好姑娘,她怎会过得不好,她喜欢自己的安稳。
或许,四月的蔷薇本就敌得过九月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