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似乎一片苍凉。
天地似乎都迷茫了。
战争带来的,是什么呢?失败或者成功,得到或者失去。
只要在生死的面前,恐怕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又或许生与死本身就微不足道。有生,则必然有死。
风猛烈的鼓动着帐外的大旗。战争已经到了末尾。敌人的残党还在苦苦挣扎,意图突破联军的包围。李陵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降临。
战场之上几万人已经包围了敌军的几千人,然而战斗似乎未能结束。倒下,又站起,到底是什么支持着这些战争的发动者如此卖力。
而在疆场另一边森林中的一个小小的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一个生命却正在诞生。杨成德站在茅草屋外,看着战场上激烈的战斗,心里却产生了无尽的伤心。
到底还是败了呀。
反抗暴秦的战争还是败了呀。或许时机还是未到,但自己的信念却从未放弃过。突然响起了孩子的哭声,打破了战场的喧嚣。
产婆从茅草屋门内探出头说:“孩子生下了。”杨成德走进屋去,床上躺着自己的妻儿和孩子,他抱起孩子,凝视着孩子的眼睛,他从那眼睛中看到了希望。一旁侍立着的仆人们没有谁感到害怕的,死亡快要临近。
一阵破空之声从头上呼啸而过,听得有人咦的一声,声音似乎落到屋前,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而进。宽大的脏乱的袍袖使得他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质,而他沉重散漫的眼神则体现出一种深深的悲哀。
“也是暴秦气数未终,能得此子,亦是天下之大幸,将来此子之成就,我亦不敢猜测。现在先随我到玉虚宫再说。”中年男人开口说道。
杨成德对中年男人深深作了一揖。随即唤出后面幕帐中一个青年,那青年半低着头,显得稚嫩和羞涩。杨成德不住地抚摸着那青年说:“这孩子名叫王志飞,是我前些日子路过幽州之时在路旁遇见,父母双亡,也是个可怜孤儿,烦请仙长将我儿与此子代为照顾。”
“想我自玉京起兵以来,历经百余战,自以为民心所向,必诛暴秦,今指挥不当,惨败此地,已无颜面对父老子弟。仙长若带我等走,必被敌方所察,那时不免一场血战。请仙长只带两个孩子离去,若有追兵,我来阻拦。”
杨成德抱起棉布中包裹的孩子,说道:“我平生无一悔事,唯此子生来即无父母,令我做父亲的好不伤心,请仙长代为照顾,也算了我心愿。”说罢一声长长的叹息。
床上的杨夫人也从昏睡之中渐渐醒来,她看着丈夫的眼神中显出无尽地崇拜。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以一种苍白无力的语气欠身说道:”就请仙长答应。我夫妻二人,当年因为共破暴秦结缘,今为缘而死,亦无悔意。“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以近乎哀悼的语气说道:“也罢,也罢。亦是天意如此,你夫妻二人,千年之前本为连理树枝,相互攀结而有姻缘,今缘起缘灭,亦是自然。此二子我当为你悉心照顾,你们莫忧心。”说罢,长长叹了一口气。
中年男人从杨成德手里接过婴儿,身后跟着王志飞,临出门时突然想起婴儿名字还未取,转身说道:“你们便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也算是一种念想。”
杨成德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心中思绪万千,想起自己自出生以来,受尽苦难,立志推倒暴秦,如今未能完成志向,多少可惜,说不清楚。想自己孩子以后难免还要生活在如此世界之中,不禁甚为黯然,希望此子以后能继承自己之志向,为天下人民求仁乐安康之世,说道:“叫杨承志吧,希望他能继承我的志向,迟早推翻暴秦。”
帐外的风似乎更加猛烈了。中年男人抱着孩子出门后,随手一挥,脚下便有一道白色剑光,看起来十分明亮耀眼。剑身慢慢变宽,他抱着婴儿,和王志飞站在上面。顿时剑穿空而起,直上云层之中。
远处战场上的打斗似乎已经平息。两道剑声破空而至。门帘卷处进来两个道服青年,青色道服上面绣着两个飞鱼,瞪着两个死鱼一般的眼睛。两个青年向杨成德深深作揖之后,年长一点的开口说道:“杨元帅,李元帅有请。”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么多年与李陵斗来斗去,说来竟然连仇人一面都未见过。
杨成德嘴角微微一动,沉声说:“我没想到今日是这样的结局,两位既然已经到此,我本不好推辞,奈何夫人刚才临盆,还有些许话说,两位可否先到门外略等。”
年轻的有些发怒,但见年长的退了出去,当时也不好发作,也跟着退了出去。门外鲜红的旗帜上写着鲜明的“赵”字,在夕阳的照射下更加鲜明,那旗帜上已经染了鲜血。年长的青年的目光似乎变的悠远起来,穿破旗帜,穿过夕阳,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那地方没有战争,没有混乱,没有伤痛,没有欺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是几个世纪。梦幻渐渐退却,现实却已出现,年轻一点的青年拍了一下年长青年的背,轻声说道:“师兄,你来看。”
夕阳的光芒一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门帘打开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地的鲜血,只桌上放着一张纸,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杨成德的尸体趴在床上,搂着他已经离世的妻子,仆人们都已死去,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苦痛。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还有什么值得痛苦的呢?
”走吧。“年长的轻轻叹息了一声。年轻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跟着年长的出了门。
战争已经结束。年长的驾着剑光从战场之上飞过的时候,看到下面如山一般的尸体,心里微微有些震动。
李陵在大帐之内不停地走来走去,杨成德的音讯使他十分心焦。门帘动处,两个道服青年从门内进入,对李陵作揖之后,年轻的抢声答到:“师叔,反贼已经知错,已引颈自戮了,弟子特来上报。”
李陵知道这个弟子是想在自己面前好好表现,将来自己好能在掌门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心里一声冷笑。
没想到杨成德已经自杀,再去管他已经无用。当即下令道:“夜间休息,明日班师回朝。派人快马传信京师,就说敌军已破。”
夜晚已经开始,月亮不见上来。战场就像是一座坟墓,把几万人的灵魂全部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