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工作中吹过最柔软的风

电线杆

我现在从事的这一行,可能生活在大城市的很多人并不了解,我们的工作内容就是为了保证人们平时用电所需要做的一切基础建设相关的工作,生活中比较常见的就是电表、电线、电杆还有坐火车时窗外面看见山上的铁塔,当然比较发达的城市中心基本上是看不见电杆了,线路都是走的地下了。

这一行的甲方有两个,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北边的叫做国家电网,南边的叫中国南方电网。南方电网只管辖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海南五个省份。

每个省每年都会有许多的输送电线路需要维修,对于供电不足的地方就会新建。接下来会进行公开招标,就会有大的公司去投标。然后这些公司就按抽点的方式转给私人的老板,甚至会老板会在后面再转一两次。最后接手的包工头就会找工人干活。而我就是负责工程开始到结束的一切资料方面的工作。负责收集建设中的进度、安全措施等一系列资料。

2

2009年那一年夏天,我爸说是让我去体验一下赚钱的不容易,暑假就去了四川达州,他当时是一个包工头,承包的是山上的铁塔基础,就是需要用混泥土浇灌几个长方体柱子。

铁塔基础


我们的临时住所是在一家当地老百姓租来一个带二楼的清水房。我住在二楼跟姑父睡在一起,就在地上铺一些枯草(干枯的稻草),上面放一张凉席,就是一张床了。

第二天就上班了,因为天气太热,我本打算穿球衣球裤出门的,可是姑父告诉我,短袖还可以,短裤就不要了,一是因为做这一行的接触的都是一些重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破皮流血:二是因为天上毒辣的太阳。在他的劝说下我换上了他用来上班穿的一条西裤,换上后太大了,没有皮带,用了一根绳子栓了起来。

一条用绳子拴起来黑色肥大的长西裤加上在学校红色的球服,配上一个红色的安全帽,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

当时运输人、工具、材料都是一辆租来的货车,前面坐不下,总得有人得待在车尾。我没有坐前面,一是因为我跟我爸关系不融洽,待在一起觉得别扭。二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不能吃苦。

因为我没有技术,也干不动太重的体力活,就去挖坑,与一个本地临时请来的老年人一组,他负责挖,我负责把石头和泥土弄出坑外,越往下挖,有些坑里面甚至会积水,也得脱了鞋子卷起裤腿继续挖。

第一天回到家就感受到了太阳的毒辣,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感受到暴露在阳光底下的皮肤有一种痒痒的刺痛感,第二天就晒伤了。所以在那以后就换上了长袖。

第一天上班时我还觉得车的货箱很脏,像其他人一样坐在上面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情。因为我来这里之前,坑已经挖的差不多。我的工作内容就已经换成装沙。我们负责箩筐装满沙和石子。每天都重复这样的工作,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汗水从来不会在脸上消失。因为工作在山上,是不可能买到水的,所以每天早上都会带着谁出门,中午饭菜是有人专门送上山的。

铁塔成型后


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月,黑了很多,也累但是值得。不是因为我从中学到了什么东西,而是得到了往后十年都不曾拥有的安宁与平静。

那就是每天下班后,跟他们一样坐在车货箱里,看着夕阳渐渐地西下,吹着迎面而来的风,听他们谈论着晚饭吃什么,看着他们递过来在路过小商店时买来的冰啤酒。一口下去,心格外的宁静。我想那是他们一天中最为轻松和开心的时刻。

后来当看过肖申克的救赎这部电影,看到了他们一群人在忙碌了之后坐在屋顶喝着冰啤酒,我想很多人都可以理解他们那时那刻的心情,但是并不能感同身受。

3

大学毕业后,家里劝我就做这一行,嘴上说着不是觉得这一行有什么,只是单纯不喜欢。其实我心里当时还是因为觉得这一行累和脏,害怕和城市脱轨,所以坚持不从。后来在一些凑巧的安排下,我走上了我爸那个项目资料员的岗位,在六盘水待了整整4年,也正是从我去的那一年起,家里走上了下坡路,很陡峭的那种!

我想如果我当初一直拒绝进入这一行,是不是家里情况就会好一些。

工作在我们这一行的一线工作人员,是不属于任何公司的,拖欠工资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每个月工资结清那是奇迹,一个工地结束能拿完是幸运,年底能拿完是基本情况,年底拿不完属于正常,情况差的几年或者一直都没有拿到。

我们这一行是打一枪换个地方,一个工地结束就互相联系赶往下个城市的偏远地区。所以我们不是在工作中就是在赶往下一个工地的路上。“996?”不存在的,比大多数人出门得早,比大多数人下班的晚。我们没有周末,只有紧急不紧急,只有天晴或者下大雨。紧急的情况下就不会管天气。

我们不怕苦也不怕累,我们只是怕时间与距离把我们的亲情与爱情拉扯的渐行渐远渐无音讯。只是怕需要我们的人等不及那一份养家的钱,只是怕那些隐藏在暗处随时会吞噬掉性命的恶魔。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有朝一日不用刚团圆就要背起行囊走向远方背离着家和亲人还有故乡,我们只是希望得到生活给予我们属于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普通的安稳喜乐。

如今我还是很怀念曾经在货车车箱席地而坐的日子、人、谈论着的杂事、啤酒。那些风是我吹过最柔软的风,抚平了我内心的褶皱,把宁静铺开。那些黄昏与夕阳是看过最美的画卷,描画出了内心最深的渴望,指明了方向。

愿为了工作背井离乡散落在中国不同角落的你们都能得到属于自己应得的那份东西,愿你们的深情与努力不会被为之付出的人或事所抛弃。

图片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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