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五六十年代的高中生,那个时候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了;我父亲是初中生,由于他的脸皮厚以及死缠烂打,他追到了我的母亲。但是,在我母亲的大半辈子几乎都是由她一个人面对生活。
我外婆是个特别严厉的人,子女多有一部分,外公早逝也有一部分。从我母亲决定要嫁给我父亲,到有了我们,我外婆都不看好我父亲。觉得我父亲油嘴滑舌,不靠谱,有时老人的眼光是对的。
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流,农村开始向北上广迈出了打工的步伐。我父亲拮于生活,我母亲由于有了我大姐和二姐,脱不开身,于是父亲一个人只身去了广东。那时候,我父亲凭借着他的能说会道很快就在工地上闯出了一片天地。男人有了钱自然有人攀附,特别是离婚的女人。
那个时候,一个村社一个电话,其余的联系全靠写信,那个时候的路很漫长,我父亲只能常常出现在我母亲和两个姐姐的梦里,以及期盼里。等我两个姐姐大点,不知道谁开始四处传播我父亲有人了。那个时候,一个家庭如果有男人在,家里的人就有骨气;一个家庭如果男人不在,便会成为左邻右舍干活间隙的消遣词,而且一天一天添油加醋。
我母亲开始担心起我父亲。于是,把我姐姐托付给我爷爷奶奶后,她便去找我父亲了。
开始的半年年里,我母亲就帮我父亲卖饭票,没看到他们口中的所谓人。只是偶尔会看到父亲和一些女人踩脚,我母亲是个传统的人,所以她会吃醋。日子风平浪静,后来我家里发来电报说我二姐姐在家里肚子整日整日地疼。于是,我母亲又选择了回家,我父亲由于家里生计仍然在外面。
开始的一年里,每个月我父亲都按时寄钱回家,但是越寄越少;开始我父亲每个月都会打一通电话回家,后来连音信也没有了。于是我母亲开始托外出的人打听我父亲的下落。
但是,一直没有。家里就靠我母亲养的一头母猪,还有种的庄稼维持。我大姐姐到了升学的时候,但是要想读初中差了两分,要是有50块钱就能上,但是没有猪仔庄稼也没有到收获的季节,都是开学报名的时候,别人家也不会借我们家的钱。第二天就是开学的时候了,夜里,我大姐姐抱着我母亲一个劲的哭泣,边哭边说:爸爸啊,爸爸,你在哪里啊?……我母亲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人担水,一个人种庄稼——面朝土地,背朝天,一个人播种、收获,一个人养了一头猪维持家里的生计,几度让我母亲疯狂。有一回,家里的电闸坏了,我母亲去弄开关,黑灯瞎火,被电倒在了地上,幸好发现及时才没有大碍;有一回,家里养的牛正在发情,乱跳乱蹿,我妈去拉,它一把把我妈踢倒在地,差点就踩在我妈的身上。……我不知道一个人的极限是什么,或许当你无依无靠而又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你什么都能做出来吧。
很多人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大赚了一笔,犹如我父亲。浪潮总会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男人想到了回家。
后来我母亲说,在我父亲风光得意的时候一个离婚和他有了孩子,把我父亲的钱席卷一空。当我父亲经营不善,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在外面几乎等于流浪的生活,我父亲便回了家。我母亲拉扯着和我父亲去离婚,但是我父亲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
再后来,我父亲就在家帮我母亲中了两年庄稼,维持着家里的生计,于是又有了我三姐和我。我心疼我母亲,虽然我母亲并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但是亲戚以及左邻右舍的话语真的很难听。从不理解,慢慢地,我开始理解我母亲。
后来,迫于生活,我父亲又外出打工,我母亲一直在家带着我们。
一个家庭里没有男人,左邻右舍,就会觉得你们家手无缚鸡之力——无端挑唆,无端污言秽语。但是,我母亲所经历的种种,她从来都没有跟我们说过。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家和别人家有什么不一样。我记得那个时候,每次和母亲去赶集,母亲总会买坏了一点的苹果,那个时候我问母亲:我们有钱为什么不买好苹果呢?我母亲回答我说:这个苹果只坏了一点,一样的。那个时候每次我母亲赶集回家买的零食自己都会吃得很开心。
我不知道我母亲一个人面对四个孩子,还有艰难的生活的时候她是怎么过来的,就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皱纹开始爬上她的脸庞一样。而这些,都是她经历的印记。
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母亲说,她到镇上想买房子。我父亲不同意,一是没钱,二是在农村也能养老。但是我母亲坚持要买,就算借钱也要买。我一直不明白我母亲为什么坚持要在镇上买房子,后来我母亲如是对我说:以前我们家就是村里最穷的一家,邻舍仗着自己丈夫在家一直都欺负我们,我是气啊,这口气一直咽不下去啊。我真的,真的觉得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坚强而又美丽的母亲。
自己经历了一些事,边走边忆起和母亲经历的那些事,从不明白到明白。每次遇到不能跨过去的坎,我就想起我母亲,想起我母亲的那些坚强。
随着这些岁月的变迁,谁又不能说母亲在哪,家就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