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6从来相煎不惧急·空中花园

“小忆？”俞泽亮皱起了眉头，这个称呼有种陌生的熟悉，而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个孩子口中的“哥哥”。

黑子注意到了俞泽亮皱起的眉头，忽然醒悟过来，推了推朱忆泽的肩膀：“昊昊，快叫爸爸呀！”

“爸爸？”朱忆泽转过头犹豫地看了看黑子，然后又转过身望着俞泽亮，他眼里都是迷惑，然后小心翼翼地吐出了两个字。

爸爸——

这样的字眼，让俞泽亮浑身一颤。他看着面前羞怯而迷茫的小男孩，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他一把抱起。可是，明明是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的“儿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忽如其来的熟悉的感觉？还是……这就是所谓的血脉？

俞泽亮的心里百转千回，他很想努力去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想要去记起自己如何和这个小男孩相处的，可是就算头疼欲裂，他就是记不起来任何的一点过往。

他这样望着朱忆泽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而朱忆泽，慢慢拧起了眉毛，好像做错事的样子，委屈地湿润了眼眶，红彤彤地就要滴落下来。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朱忆泽小声啜泣着，“哥哥都不认我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泪雨打得俞泽亮措手不及。他顾不上自己的纠结和挣扎，一个箭步连带着蹲下身子，在朱忆泽面前用等高的视线安抚着面前的小孩，然后一只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揉起了小男孩的脑袋。面容早就被温柔所代替，只是俞泽亮自己却看不到这样的表情，曾几何时也应当存在于朱孝佳的眼中。

“傻孩子，怎么可以哭鼻子呀，小男子汉可不能随便哭鼻子哦！”俞泽亮满是宠溺的模样，终于给朱忆泽带来了安全感，眼泪还挂在嘴角，就破涕而笑，开心得不得了。他一头扎进俞泽亮的怀里，好像要把满脸的眼泪鼻涕蹭到他的身上才能完完全全安下心来。

“好啦好啦，哥哥……”俞泽亮听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好像努力做准备般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用着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温柔说道，“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朱忆泽扬起了笑脸，灿烂得如同向日葵迎向自己的太阳。然后是被小手紧紧抓住的触觉，从指尖传达到心脏，那是俞泽亮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那应当属于一种幸福的味道。

此刻，隔着落地的玻璃幕墙，俞泽明把这一幕收进了眼里。站在阳光投下的阴影中，他冷冷地注视着透明隔阂之外的亲睦，原本有着固定节奏的步伐，早就失去了旋律，只是杵在原地，看着阳光下那面容上的流转。

他忽然很嫉妒。看着弟弟脸上从厌烦到疑惑，也有挣扎但最后变成了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慈爱，俞泽明很羡慕，羡慕到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满满的占有欲。

“明……”

仿佛面无表情的观望，最后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所打断。俞泽亮的眉头不经意地打了结，然后恢复成淡定的面容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女子。

永远都是精致和美丽的模样，恐怕是太多男人心里的女神，可是在他俞泽明面前却如此卑微，骄傲，已经被害怕抛弃所打败，眼眸的神彩被卑微所打败。

有句话怎么说的，因为爱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去？俞泽明在心中冷笑着，如果卑微就可以换来爱，那么张爱玲也就不会在最后孤独惨死在异国他乡了。

心里是这样的想法，但面容还是那样淡定，仿佛就是看一个不相关的人，只是等着看高孟楠会有怎样的行动。而这样的目光和神情太过残忍，这般冷漠的注视好像否定了过去的一切，高孟楠颤抖着嘴唇，可话语却堵在嗓子眼，硬生生就是蹦不出字眼。

俞泽明把这样的神情收入眼中，或许有等待，会看到怎样的好戏，但终究高孟楠让他失望了。心里的回应是另一个冷笑，然后转身就要迈开尺度如规的步履。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俞泽明感到手臂一紧，然后是那个女人带着哭腔的斥问，阻止了自己要离开的身体。俞泽明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不想被拉扯得太难看，停下步子来掰开高孟楠的手。挣扎的力量终于从拽紧的手指传达给了俞泽明，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而后松手不去硬掰，顾自己一动不动，看着窗外那两个男人的嬉笑。

高孟楠无声地抽泣着，她顺着俞泽明的目光望向外面，而那个男人的面容在视线里开始模糊。胸口沉重得疼痛，疼痛得窒息。如果可以，她想要大哭，可是她还想要维持最后的那一点点骄傲。那样的挣扎在最后终于模糊不清地冲出了口：

“你喜欢上朱孝佳了！”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肯定。高孟楠不想再自欺欺人，而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了，可是他或许都还看不清自己的心吧。

“这跟你没有关系。”俞泽明转过身，而脸上是让高孟楠疼痛不已的笑容，不是温暖，而是蔑视，“你不是也因为得不到小亮的爱，所以才找上我的吗？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也是我所能给的全部。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却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高孟楠的瞳孔开始放大，她用尽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却窒息在半空，终于张开了嘴唇，让空气从口腔流通，而竭尽全力克制的悲痛再也无法阻止它变成哭泣。

加诸在手臂上的力量已经变得软弱。俞泽明挥手打落，转身踱步离去，再不看身后跌坐在地眼泪成河的高孟楠。

而悲伤和羞愧终于从高孟楠的口中迸发而出。她甚至明明看到了，出现在身边的脚步，一大一小，她知道这是早已远离她的梦，可是此刻她不再顾及他的目光和想法。她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牵动全身的哭泣，撕心裂肺地带动每一寸神经。然后看着自己的泪水滴落地面，看着自己的梦在停滞后慢慢离去。好笑吗？可笑吗？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只是一个笑话，而自己的爱情，好像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也有人来人往，高孟楠能想象到他们诧异的眼光，像看怪物似地投在自己身上。可她没有挪动，看着不断进入视线，又走出视线的鞋子，她只想放纵一次。所谓的丢脸，那又怎样？已经够玩笑的了，再丢脸一次也不会更痛了。高孟楠嘲笑着自己，眼泪慢慢开始干涸，她却不想再站起来。她甚至想着，不如就一直这样，等到天黑，再消失在这个地方。

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一双女人的高跟鞋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是冰冷的声音：“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像小孩一样耍赖吗？”

高孟楠抬头看去，那声音竟然是自己曾经一度看不起的女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俯视着自己。那视线里有冷漠也有怜悯，而自己被这个女人怜悯，这样的想法再次刺痛了高孟楠。

“你得意了吧？开心了？我……我是耍赖，可是你朱孝佳又好到哪里去了？”

朱孝佳望着完全不顾了形象坐在地上的老同学，就算再哭得梨花带雨，只要不是在爱自己的男人面前，这一切只是难堪的闹剧罢了。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而如今竟然抛开所有成为了不堪的对象，她是真的为俞泽明付出了所有。

朱孝佳伸出手递上纸巾，然后还是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快起来吧，你这样会影响酒店的正常运作的。”

高孟楠瞪着朱孝佳，这样平淡的语气，以Eastel的管理者自居的朱孝佳，让自己再一次感到了被羞辱的滋味。

“果真是Eastel的副总，果然是明的好搭档！”满是忿恨和迁怒的语气，高孟楠已经不记得自己优雅的外形，而好像一个不讲理的村妇般，“是因为地位不稳所以就努力帮俞泽明做事来讨好他吗？”

“高孟楠，够了。我是过得不好，当初因为年少犯的错误我一直要承担，要一辈子承担！跟俞泽亮分开也好，还是生下小忆……那是因为如果我打掉这个孩子可能一辈子都怀不上了……所以我想要为我爱的人生下孩子，可是这样的决定改变了我和一家人的命运。我只是想把小忆好好养大，但我没想到还会再次遇到亮，我没想到我会被牵扯进这样一个大家族，被所有人排挤和不待见，却还要苦苦挣扎支撑。然后亮失踪了，刚刚碰到手的幸福就这么没有了。提心吊胆和悲痛之后，我以为亮回来了，一切都会好了。可是……可是他不记得我了，他们还要把小忆从我身边夺走！你说，我会好吗？”朱孝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疼痛已经不是用泪水去发泄，而是第一次自己可以一口气把这些年的种种就这样告诉其他的人，“可是，这些都是我的事，跟你无关，就好像你和俞泽明的事，也跟我无关。高孟楠，你把自己困在俞泽亮的阴影里了，难道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只是单纯地爱着俞泽明的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