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小青见面后那种场面如鲠在喉。他从没想到小青会那么恨他。一想到小青的眼泪他就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那是几分无法克制的冲动加上预谋,现在却只剩下追悔莫及。小青并没有如他所想因为那件事来确立两人的关系,恰恰相反,她似乎决意要拒绝他了。
他在小青家的胡同口等过好几次,也看到药厂的客车路过没有停下,小青是故意躲着他的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垂头丧气,他还不知道小青已经开始了真正的恋情。
今天早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地上,形成窗格子的光影。他爸把他叫起来一起扫雪。昨夜的一场轻雪打造了一个琉璃的世界,到处白得耀眼,只有远处起伏的山峦依然保持着褐色,应着蓝天更加秀美。整个村庄都在渐渐温暖起来,雪粒在晶莹闪亮,空气清新冷冽。他爱这样的早晨,崭新的太阳令人振奋。
他们的扫帚“唰唰”有节奏得响着,地上被划出一道又一道半弧,哈气结成的白雾即冷也暖!他内心轻呼,真好!雪后的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
他干了一会活之后身体灵活起来,微微出汗,他感觉自己充满活力,嘴里说:“爹,您放下,我来!”他爹“嗯”了一声,停在那里看着他。他家还保持着春达爷爷从山东老家带来的称呼:爹。
他爹穿着老式的棉袄。因为身材太瘦小,那棉袄过于肥大了,他在腰间系着一条布带子,整个人显得更加干瘪精瘦。满脸皱纹和薄薄的嘴唇让他显出比同龄人更多几分沧桑,同时又透出些许刻薄之相。他在村里有名的吝啬,因为生活太拮据,日久成了习惯,但是对儿子的爱和付出不打一点儿折扣。
“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工作那边不要紧吗?”他爸将扫帚倚在房墙上,刚升起来的太阳晃着他的眼,他歪着头躲着日光。
“哦,我过了年就回去。”
过了一会儿,春达又说:“给你8000块钱还账,以后我每个月都寄回来500块,你们不用再那么节省了。”春达说这个话时内心是激动的,他终于可以承担一些责任,不远处那个身材瘦削的父亲虽然言语刻薄冷漠,但是付出的一分也不少。
“我可算看到你一点儿回头钱了。”他唯恐春达听不到他的抱怨,接着说:“你自己算没算这几年你花了多少钱?幸亏你只读四年,再多一年我们都得扎脖!”春达继续扫他的雪,没有接话。
“你那8000块也就刚够还你二叔,你大姑那儿我还欠了3500呢,马上就四年了!你上学走的时候去拿的!人家语里话外的催呢!你也算立事了!你自己还吧!这家里让你整得多‘磊吧’(东北方言:经济不富裕)。”他说着说着好象生气了似的:“你如果有良心的话,你以后怎么做自己去想吧!你都已经挣钱了!”说完自己径自开门进了屋,放出来一大团白气。
春达不怪他爸说话难听,他甚至习惯这样的难听话。经年累月的劳作让他爹不会轻松说话。他所做的一切就一个目的:把日子过下去,把春达供出大学!至于谁爱听什么,他要怎么说话,他从不关心,渐渐变得言语刻薄,特别是和春达说话时,他要时刻提醒春达,他有多么亏欠这个家。
春达随即也开门进来,冲他爹说:“没事,爹!都我还!你们的钱自己用!我现在行了,爹,你就放心吧!”
他爹语气放缓了一点,问:“你还在那家公司吗?那个香港老板说话你懂?你们都干什么活?”
“嗯!我毕业也不想回来了,不想干和变压器相关的工作了!我大学选修了计算机,我想做计算机!”
“什么?!”春达的爹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吃一惊,他立马想到了那一万块定向培养违约金,这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立刻瞪着眼问春达:“你知不知道违约金是多少?一万!知道一万是多少钱吗?”
他不等春达回答又接着着急地说:“你学了四年电机怎么要去做计算机?那个小东西有什么可做的?不行!你给我回到变压器厂!”春达爹完全不知道计算机为何物,他以为就是小卖店里用来计算零钱的小东西。
“爹,你不懂!计算机不是计算器!嗨,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反正咱们这市里还不多的吧,我回来也找不到工作!你别担心,我在北京能行!”
”你是说你不回东北了?那就是你不回家了?那可不行啊,春达!”春达妈妈手里正拿着勺子准备给他们盛饭,两个妹妹也被父母的样子吓住了,她们盯着春达:“哥,你真不回来了?”
“那么大个变压器厂放不下你吗?非要去北京?当妈的一年到头看不到你,好不容易快毕业了。。。”她忍不住要哭起来。
“咳,妈你又来了,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说张三子家的两个儿子就在家筛沙子也活得挺好?你还是说谁谁家像我这么大就得娶媳妇了吧?你以后再也别和我说这些了,我真的听得够够的!再把我和他们比我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