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即龙场

王阳明被供奉起来,是近些年的事。一时间,满大街流行致良知,知行合一也成了口号,要是再能说出“龙场悟道”之典故,俨然已经掌握高深学问。甚至再去贵州转一圈,拍两张照片发朋友圈,就可以布道传道了。王阳明并不神秘,从未离开历史,日本人学王明阳已经500年了。王阳明确实了得,文韬武略,锐不可当。文能安邦治国,武可提刀毙敌。可是这么厉害的主,怎么偏偏跑那么老远去“龙场”悟道?别地不行么?莫非“龙场”这地方有仙气?好像不对吧?不仅有瘴气,而且常有各种野兽出没,有天晚上,王阳明差点被一头熊做成晚餐。
说到这,龙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如果真有那就是王阳明来了。也可以说,悟道这件事,和龙场一毛钱关系没有。无论什么马场牛场甚至猪场狗场,对于王阳明而言,都是道场。彼时的王阳明,别无选择。客观环境已不重要,“吾心即道场”,“心即理”,“心外无物”。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连一粒灰尘都不曾占有,却仿佛又拥有了全世界。用“心“而不是眼睛耳朵,心是感应万事万物的根本。
他在这段时期写了“训龙场诸生”。其众多弟子对于他的“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理论迷惑不解,向他请教说:南山里的花树自开自落,与我心有何关系?他回答说:“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说白了,就是开悟了,开了天眼了,啥玩应都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指啥指不上,靠啥啥不应。只能向内求,向自己的内心深处延伸,压缩物质单位,于极限处引发原子能效应,从而山崩海啸,石破天惊。这一悟不要紧,一代圣贤诞生了。

说起心学,说起王阳明,其实要感谢一个人,刘瑾。刘瑾是个太监,六岁就自宫不做男人,从此坏事做绝。这小子可谓头顶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了。他不仅大肆收受贿赂,还嫉贤妒能,排除异己。这种人和王阳明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同在朝中分官,王阳明也必定会得罪他。就算不得罪他,也得遭他暗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阳明果然就是着了他的道,杖责四十。皮开肉绽地被发配到贵州看守“龙场”。
啥叫龙场?就是一片荒山野岭。啥叫驿丞?老哥一个。这就是王阳明当时的处境,就别核计公平不公平了,纵有万千豪情,经天纬地雄才,从此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所以说,什么龙场虎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王阳明,无论身处何地,此心光明,夫复何求?
假如不是刘瑾这厮作祟,也许王阳明这一生都不会开放这颗光明的心脏。莫非当真要感谢刘瑾?要这么说岳飞还要感谢秦桧成就英名?胡扯!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来早与来迟。鲁迅总结到位: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正德五年,刘瑾被下令凌迟处死,共计被判三千五百五十七刀,每十刀一歇,一吆喝,足足割了三天。最后被他迫害之人将其肉一抢而空,拿回家以奠基死者,也当真是骇人听闻。
倘若追溯,这刑场的准备怕是从“龙场”就开始了。细一思忖,到过“龙场”,就见过王阳明么?真心想见王阳明,却又何必去“龙场”?
“我心即龙场。”王阳明正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