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蹲在出租屋厨房的瓷砖地上，指甲缝里渗进透明胶水的黏腻。台风从昨夜开始撞击玻璃窗，此刻她手心里躺着母亲当年的陪嫁瓷盘，蓝边裂成不规则的闪电形状。
"不就是个老古董么。"合租的舞蹈系女生倚着门框嚼口香糖，镶水钻的美甲在盘底裂开的双鱼纹上投下碎光，"旧物市场二十块能买三个。"
湿纸巾擦过盘沿时，夏禾突然想起十三岁那个暴雨夜。父亲摔门而去后，母亲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拼凑碎瓷片。只是那时盘底游着完整的青花双鱼，不像现在，雌鱼的尾巴断在裂缝里。
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母亲的信息带着老年机特有的超大字体：「下午三点旧物市集星岸咖啡 林先生爱收藏瓷器」。夏禾望着料理台上干涸的咖喱渍，忽然觉得那道裂缝像极了父亲离家的路线。
旧物市集弥漫着梅雨季特有的霉味。穿亚麻衬衫的男人在咖啡杯垫上画速写时，夏禾正用拇指摩挲包里的碎瓷片。他忽然用钢笔尖轻点她背包开口处露出的蓝边："裂纹是最诚实的年轮。"
林树生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夏禾看见他瞳孔里摇晃着咖啡渍勾勒的岛屿。当他说"裂缝可以变成时差线"时，隔壁摊位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穿轮滑鞋的男孩撞翻了整排素胚陶罐。
"别捡了。"摊主按住夏禾帮忙收拾碎片的胳膊。这个扎靛蓝头巾的老妇人弯腰时，脖颈后浮现半枚暗红胎记，像极了瓷盘上的落霞纹，"破瓷养久了会生月光，小姑娘你看。"
台风在傍晚转道。夏禾站在出租屋阳台，看着胶水凝固的裂缝里渗进淡紫色暮霭。手机亮起林树生发来的速写照片：她的蓝边瓷盘悬浮在咖啡杯上空，裂纹里游动着细小的星辰，汤渍化作群岛漂浮在银河带。
母亲打来电话问见面结果时，夏禾正往裂缝里填金漆。她说瓷器修复有种叫「金缮」的技法，那些闪耀的裂痕会变成器物重生的掌纹。窗外雨后初霁的云层突然漏下一道光，盘底断尾的雌鱼正在金河里溯游而上。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