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笔者被抽到县创建卫生城市攻坚组,从事督察工作。两个多月来,既付出了辛劳,又收获了快乐。奔波于大街小巷,穿梭在市井坊间,耳闻目暏不少奇事趣事,深感百姓生活不易,举步维艰,但身处底层,苦中取乐,曲中求直,随遇而安,也把日子咀嚼得有汁有味。
一、老王卖瓜
卖西瓜的就是个吆喝,高喉咙大嗓夸自个的瓜好。老王也卖瓜,但跟别的老王不一样,不会吆喝,守着瓜摊不说话,买主来也爱理不理,心里净想些韩国布署萨德朝鲜发射导蛋朴瑾惠出庭受审特郎普通俄那些破事,跟卖西瓜没有一毛钱干系。老王想的事很难办,因此愁眉苦脸,一副忧国忧民像。老王老婆骂老王是哑巴,整日鳖气不吭,就知道叼个烟卷抽,她不知道老王在想大事。
老王不爱说话影响了老王卖瓜,经常是半天不开秤。但他坤得住,没见急过,因为他想的是天下大事比卖瓜重要,因为知道晌午头老婆来换班,大不了一顿臭骂走人了事。事照想,饭照吃,小纸烟照吸。媳妇嘴巴甜,人又长得年轻,有中老年人缘。不出意外,天黑前一车西瓜也基本能卖光。日子就这样天天,生意也不比别人差到哪。
老王也就是个摆设,没多大用,挣钱也不指望。
一日晨,老王将西瓜拉到平西路,照例是忧国忧民吸纸烟,半天不开秤,临到响午头正盼着媳妇来骂,突然哇呜哇呜开来几辆车,乌乌央央下来十来号年轻城管。众小贩见状皆发动车辆做鸟兽撤退,几秒钟内逃散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地碎纸烂屑、瓜皮果仁。老王反应迟钝,再加上刚吞云吐雾头有些迷糊,情急之中把刹车当油门踩,被本不想动手的城管逮个正着。
平西路早就不让出店经营、摆摊设点,但老王有个远房表舅,先一步比老王进城,在此开了个茶叶店,因为都出门在外,又在同一条胡同住着,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近几年也有了走动。表舅见表侄表媳没其它营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便动了恻隐之心,自做主张让老王在门前摆个瓜摊,为这事表舅母生气表舅吃了三天泡面。后来表舅母见老王忠厚老实,老王媳妇虽细皮嫩肉但也安分守已,就依了他表舅。老王媳妇舅啊舅母喊得甜腻,也有眼色,每天收工都把门口拾掇的干干净净,有时还能帮忙看个门脸。关系处得更加不分彼此。今年创卫管严了,城管不再睁只眼闭只眼,三番五次做工作,让老王挪到政府指定的西瓜市场,但老王和老王媳妇把城管的话当耳旁风,每次嘴上答应好好好,城管前脚刚走,西瓜车紧随又拉了回来。今天栽到城管手里,一点不亏。看这个阵势,政府是要下狠手了,老王在劫难逃。
此景,被执法人员团团围着,老王耷拉个头,躬着个背,刚拿过小纸烟的手不停地发抖。心想这回完了,咋给媳妇交待?
为首的城管亮明身份,开始训话:
知道你错在哪吗,该接受怎样处理?
老王这次是第三回被逮,第一次被客客气气的劝离,第二次是写了不再占道的保证书。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这个理儿老王知道:
领导看着办吧,咋处理都中。
按規定罚款50到100元,你接受吗?
老王表示接受,但手里没钱。
老王的表舅母出现了。
城管同志,你再饶他一回吧,他一晌午没卖出去一个瓜,哪有钱呢。
城管打量着满三轮车西瓜,码放的齐齐整整,凭经验象没有卖出去的样子。
为首的几个城管到一边小声商量啥,不一会又回来了。
这样行不行,你多次违反城市管理条规,今天必须对你处罚。你这一车西瓜我们也买了。
老王以为城管说错了。慌忙说:
不敢让你掏钱,瓜你们随便拿。
为首的城管摘下帽子,释放出明亮的脑门。照得老王诚皇诚恐。
老王啊,你想多了,不是我说你。卖西爪也是好事,都不卖农民的西瓜烂在地咋办,市民吃啥?几根发接着说:
跟你说过多次,政府为了解决买瓜卖瓜难,在城区专门设了几个点,条件好得很。有热水喝,一天到晚电扇开着,解手不要钱还免费发卫生纸。你这东躲西藏地,图个啥?
不是,是我媳妇,她不愿去。关键时刻,老王出卖了媳妇。
知道你不当媳妇的家,你媳妇工作回头我们做。
今天钱是要罚的。不过看你西瓜也没卖几个,天热大家也正要买西瓜,今天我们把你的西瓜包了。
老王把西瓜拉到执法队,众城管你仨我四,不到一刻钟,老王的西瓜销售一空,按麒麟瓜计价,刨去五十元罚款,比平时还多挣百多元。回去前前后后说这事儿,媳妇既高兴又惭愧,两口子一休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几名城管正要赶往老王住处,为首的电话突然响了。老王媳妇那边声脆脆:城管同志,你们甭来了,我们已到了西瓜市场,瓜快卖完了哩。
二、 臭老刘
平镇世纪广埸有个卖烤臭豆腐的老刘,其实也就四十出头,人长的也不赖,中等个,走路有些小八字,但因长年路边摆摊暴晒或遗传的缘故,皮肤黝黑,头发枯黄,满脸皱褶,爱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看着面像不小于六十五,所以成了老刘。老刘的臭豆腐不是一般的臭,据一好事者亲自用皮尺丈量,迎风少说也能臭五十二点三米,搭到手上清洁剂洗十遍还手留余臭,因此,深得喜臭者欢迎,灯火阑珊、夜深人静时倒也有不少食客苍蝇般逐臭而来,大饱口福。老刘不久臭名远扬,从此大家一致尊称臭老刘。
也有食客不满,比如不分香臭的稚童,瞒着大人来食,吃了以后拉肚子发烧患肠炎,家长一恕之下把臭老刘举报到政府。关系到祖国花朵未来健康的大事,政府理所当然地让臭老刘关张下课并训斥一番。臭老刘觉得委屈,自已吃了几十年这物,不但没病,还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但也自知理亏,不敢对抗政府。从此,臭老刘告别臭豆腐,渐渐淡出市民的视野。少了江湖上一个传说。世纪广场也再闻不见这种迷人的臭味。
但老在家里憋着也不是个事儿,一来看老婆的脸色不好过,二来坐吃山空手头紧。大老爷们得挣钱养家糊口。老刘顿感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危机意识忧患意识由然而生,要重打罗、另开张,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臭豆腐肯定是不能再干了,上次政府没收了小推车,公安还问了半天,吓得老刘做了半个月恶梦,现在看见警车腿肚子还哆索。搞点啥事?老刘苦思冥想,愁得成天在家来回踱步,口中还哈姆雷特般念念有词:是生存还是灭亡。
某天深夜,老刘的老婆已经睡熟,老刘猛然从床上坐起:
老婆,有了、有了
老婆梦里正与心中的偶相赵忠良聊天,眼见到了表达爱意的关口,被老刘一惊一诧惊醒好梦,十分恼火,一脚踹到老刘屁股:
要死啊,半夜不睡觉,有个啥,从你烤臭腐咱就没同个房,那身上的味儿,害得老娘前年就干腰了
老刘急忙陪不是:
对不起老婆,我说的不是那意思,我有新的主意了,咱明天就干,保证赚大钱,让你脸上有光,政府还支持咱。
老刘这样一说,老婆倒也不生气了,心想你过去烤臭豆腐加地沟油,虽说有点伤天害理不光彩,但也赚了不少票子,在平镇买了房子,还供一个大学生,打小牌不差钱。说不定这次能成。
那你说说干啥。
老刘披衣起床,拉开电灯,依然是倒背双手,来回踱步。不过这次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我计划开一家大公司,名子就叫刘小根特大舞台公司,把老家二百亩地咱租着,开个游乐场,东头建个五星期宾馆,西头建个高尔夫球场,北边建个迪斯尼公园,南面挖口塘,从俄罗斯进口个航空母舰,将来留给咱孙儿划着玩。中间建个金字塔,把咱爹咱妈的相片贡着。建好后咱请特朗普来剪彩,汤妮来唱个歌,那王啥快改造好了,出来后咱请他给咱看大门,他有武艺,咱供吃管喝一月给他开两千,那创卫老夏来掏多少钱咱也不让他进门,让他哭着喊着给咱赔不是……
老刘在口若悬河,妻子已泪流满面,心想老刘呀,别再作溅自已了,知道你最近心烦压力大不好受,知道啵?政府昨天派人送来了救助金,劳动部门正在给肉联厂联系,想叫你去当工人呢!
三、 理发师傅老陈
老陈干理发行当不长,但名气不小,不是他头剃的好,手艺高,而是他不同常人的言行让人不忘。
每有人来剃头,坐稳动刀之前,他总是先围顾客转一圈,眼晴在你头上反复扫射,呈思考研究状,一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样子。然后开腔:
你这个头,是碴子头,不好理呢
头长的真圆,摘下来当球踢才待劲呢
脑门不小,啥官儿呀?
你这头好看,长你头上可惜了。
让人哭笑不得。说罢老陈开理,尺把长的剃刀在他手中翻筋头,动作大的像指挥交响乐,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忍着。
老陈爱搓麻,但技术差十赌九输,一日,连续八圈不开胡,急了,从兜里抠出一把脏稀稀的钞票,使出吃奶的劲拍在桌上:老子今天不过了,破二十个头,当埸把对面老夏骇晕。
老陈爱好广泛,喜对弈,属臭棋篓子,随喊随到,一日正为一长者刮头,活不过半,隔壁卖百货的大老刘喊杀两盘,老陈一时棋瘾攻心,剃刀扔出一丈远,哧蹓窜出门,摞句话给长者:爷,你等会儿,俺来两盘儿回来再伺候你。老人顶着半拉头硬是坐半响。无语。
前天我在路上碰见老陈,看他已无往日精神头,一身血腥味,我问老陈干啥,他说生意难做,转行了,在帮西区市埸王老三卖猪肉。
四、不服老的老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城市也得有个讲究,经商可以,但要有个门脸,市场大着呢,除贩枪贩毒外,允许在里边任何自由交易,但不能占道经营,更不允许推个小摊满街转,打游击。老詹就是推车卖鸡蛋饼的,别人通过教育规劝,都有了认识,或转入市场,或另谋生路。只有老詹不服管理,顶着抗着,在背街小巷转悠,偶尔还骂骂咧咧、暴粗口。着实让执法人员头痛。
老詹为啥恁牛x,得从年轻时说起,老詹信北人,计划经济年代穷,为了吃口饱饭,他十一岁就开始跟着大人走南闯北,到新疆摘过棉花,在山东贩过苹果,青春是在内蒙古挖煤发育的,因投机倒把挨过批斗,差一点改了成份。当过生产队长,在村里烧过锅。结婚前打架不要命,至今左脸上还留有一道疤痕,长像酷似胡汉山,村里都拿老詹来骇唬小孩。
老詹脾气孬、性子犟,但心肠不坏,有一年腊月邻家李姑娘得急病,老詹硬是一个人背着姑娘走三十里夜路,赶到医院人都累瘫了,你想不到的是头天老詹还骂了李姑娘的爹老不死。后来,李姑娘成了老詹的内人。定亲时老詹扛条竹棍登门谢罪,当着姑娘爹妈的面体罚自已,那个真舍得下手,见血见红,谁也拦不住,老丈人吓得直打颤,丈母娘吓得厨房躲着,家里小黄狗吓疯了,见人就作揖,喝了三天心灵鸡汤才回过神儿。村里上五十岁的人都知道这事儿。
老詹搬到平镇是近几年的事,他有一表叔或二大爷,早前在平镇利民路开裁缝店,租了门店买了房,遗憾的是他表叔或二大爷膝下无子,也没有至亲,老詹算是最近的亲戚了,表叔或二大爷、表婶或二大妈活到八十多岁,几年前先后驾鹤归西,后事都由老詹安排,老詹也当仁不让继承了他们房产。
老詹一双儿女均成家立业,老大儿子是个包工头,靠出苦力偷漏税每年进帐在三五十万,老詹女儿嫁了个福建来开加油站的,成天开X5进美容院,看来也是个有钱的主。女儿儿子都很孝顺,经常给老人买这买那,除清明节、月半外,大小年节都进贡。老俩口都是奔七的人了,按理说啥也不缺该安享晚年了。但老詹闲不住,一见别人干活浑身就痒痒,这不,正月十五刚过罢年便在王老幺店铺焊了个推车,锅碗瓢盆油盐面蛋炉铲钳杖置办齐全,顶着冽风说上路就上路。家里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今年夏天热的早,比往年热的厉害,刚进小暑,太阳便流火似地照晒,恨不得把万物烤焦烤化,空气中热浪滚滚,吸口气能烧坏嗓子,狗在树荫下喘息,人在家里办公室写字楼商场煽空调乘凉。城管人员有纪律管着,不敢懈怠,依然坚守岗位,在大街小巷巡查。
记不清是哪天下午五六点,也没必要记清,几位城管队员基本完成当天巡查,衣服湿透,浑身水洗一样正要进亚兴商场煽煽凉风歇歇脚,突然发现对面书店门口聚一堆人。他们本能地感觉肯定出事了,也不再休息,折回头急火火赶到现场。拔开人群一眼认出是老詹的推车,老詹呢,人躺在地上双眉紧蹙,疤痕脸上十分痛苦。
赶紧打120,黄队边掐老詹人中边分咐手下。
旁边有人接话说已打过。
不一会,救护车呜哇呜哇赶到,吃瓜群众一脸麻木,不情愿地散开,城管们帮医护人员将老詹抬上车。
没必要再叙述经过了,只想让大家知道后来的事儿,不用担心,中国式大结局。老詹是脑梗塞急性发作加中暑,幸运的是抢救及時无大碍,城管们帮老詹垫付了药费,联系上男小詹。老詹稍好后委派男女小詹往城管局登门致谢,给队员送矿泉水、送风油精、西瓜等降温物,另外还特的送上一面锦旗,上面烫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 创卫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