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朋友圈被高考刷了屏，无论是穿着旗袍为子女加油打气的美女同事，还是默默发朋友圈祝愿的父亲，还有临行前穿着红马甲拉着横幅喊口号的老师，天王盖地虎全上985，宝塔镇河妖，都上211。当然，也有略带调侃的朋友圈，比如：你们今天的所有的努力，并没有什么...用！改变命运的不是知识文化，主要是酒量，关系，胆量，爹妈，颜值，还有你们村是不是要拆迁…高考只是决定你在哪个城市打王者荣耀。不过还是要好好考 ，大城市网速快，打农药的时候不会卡。看到这些信息，我都会点赞，一则是宽慰那些有爱的朋友，另外也是佩服这些段子手的能力。
当然网络上争论最大的话题就是高考到底是不是唯一的出路。有人说马云高考了三次，最后还是败北，刘强东当年是状元进了人大读社会学，原来信心满满的想当县长，最后却在苦难中慢慢找到灵感办了京东，还有来自深大的马化腾，亦并非是当年高考的佼佼者，富士康郭台铭中专学历照样称霸一方，所以间接推出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我也听到一些老革命谈高考，讲述者三十几年前那段艰苦奋斗的岁月，点煤油灯看书父亲嫌他浪费，全家人为了供他，一个个都如履薄冰，甚至连鸭子因为吃了打农药的谷子最后都急的哭，在梅干菜拌饭甚至饿肚子的日子里最后如愿以偿金榜题名。上了大学交上了一批更高层次的朋友，赶上好时代，通过自己努力开公司，最终走上了人生巅峰。当然，我出生农村，身边也有些通过高考改变了人生轨迹的例子。又因为我脱离农村进入城市之后，在摸爬滚打中又慢慢发现前者也是在理的。从今天晚上加班回来，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关于高考的一些事情，想想多少试着动笔来讨论讨论。
01.你的人生过得好不好，与高考有联系，但没有必然联系。
我是第一批90后参加高考的，今年是90后最后一批。不得不感慨时间过得飞快，不过看见今年的作文题我更觉得世界变得太快。或许现在大部分95后的眼中，应该很难想象那些半夜没灯，点蜡烛做作业的日子，而恰好在我出生的农村我见过，小时候从来不知道高考是何物？只是十几年后，听见家里人讲，我们右尔家出了第一个大学生，那年村上就一个，这个大学生我认识，与我堂兄一届，不过按辈分上讲我得称呼他一声叔叔。按理说这是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好故事，他家按理说应该是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而实际上去年他家的老房子才搞完装修，算算时间离他大学毕业应该也是十年了。今年年初去他家拜年，恰好他也回来了，抱着自己的娃，见到我爷爷这一大群人来，立马进屋布置招呼接待，跟他那个常年在外的弟弟懒洋洋的坐在外面比，差距多少明显点。小盆友一岁多长得很可爱，婶婶是外地人，所以还搞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挥着小盆友的手：“快，叫叔叔！”然后剩下绍金爷爷出来笑着说：“这叔叔就大辈分了，叫哥哥！”我亦是随声附和：“哈哈哈哈，这又让我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一回啊！”在闲谈期间，我知道这表叔大学学的是化工专业，毕业之后留在了天水,在一家药企当质检员，因为素日里不爱多说话，不善与人交流，十年也只当上了一个小主管。至于是否有回长沙的打算？回曰：“有，不过也不知道回来能有什么好选择的！”
“不着急，好歹也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算是什么？现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我们小学同学没上大学，当年考倒数第一，现在都在长沙买房了！”听得出口中多少的失落，因为他这一身就如同欢乐颂里面的樊胜美一样，一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母亲，父亲也没什么技能靠骑着三轮卖点菜赚点生计。家里还有一个每天在家无所事事还偶尔惹事的弟弟，所以这些年赚的钱先是帮家里还债，或者就是把老家的土砖房翻修一下，再结个婚，加上照顾下家里，积蓄全无。
当然他说的那个同学我也认识，就离我家不远，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至少在我家还住土砖房的95年，他家已经开始住红砖房了，老爸在外面做点五金生意，母亲在家开了一个小商铺，伴随着这些年村上经济的发展，他家里的那个小商铺成了村上最大的一个超市，基本上大半个村子里面的人都在他家买东西，一到逢年过节基本爆满，所以他们家日子一直就奔小康。而他子承父业，继续做五金，慢慢的跟城里一些有钱人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加上从小没什么顾忌，做事胆子大，慢慢生意也就越做越大。除了每次吃饭的时候讲个话五大三粗，一下子就显出那副乡痞样，素日看起来也还是人模人样。所以，你说命运弄人么？不，命运弄人。命字拆时人一叩。
02.尽管无必然联系，但至少是强者给弱者开的一扇门。
有人说一个国家对待动物的态度，就是对待弱者的态度，以前我不信，总觉得就算是以小见大，也不见得真是这样。然而当我看见城管殴打摆摊小贩之时，我那一刻真的震惊了，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不忍想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推着三轮车拼命跑，一群大男人在后面追，妇女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是她别无选择；因为如果今天一没收这些道具，那等于这几天就白干了。她原以为可以靠逃躲过一劫，而低素质的城管并没有那么那么好心，追上后上来就是一脚，全然没有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孩正在哇哇大哭。妇女无力反抗，她知道挣扎只会遭受更大的打击，可是她不愿意孩子看见自己的母亲是这样，所以她只好求饶。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当年在老家一次偶然路过看见一农家杀牛，在牛角上挂一个塑料袋，遮住牛的眼睛，拴好，无知的牛以为跟平日一样，可是哪里知道没过多久就脑灵盖上就经受了突如其来的一铁锤，它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这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它本以为今天也只是一个外出干活的日子，最后却发现面临她的只有死亡。残忍，血腥，牛的一声长me，吓得旁边的小牛跟着回应起来，两声长鸣，直击我的泪腺，刺激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吓得我一路狂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从那条路上走过。可是这两种情况是多么的相似，只是一个是人，一个是牛，而对于在旁边惊住的小孩呢？他能怎么办？他除了像小牛一样哭起来，还能怎么办？
整顿市容没有一点错，可谋生难道有错吗？两者有冲突，可是真正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只有暴力吗？如果一个社会不能给每一个生命已同等尊重，那这个社会与牛圈有何不同？高考是什么？高考就是掀起这块遮眼布的动作，让牛有机会正式这一切并且还有些许防抗的余地。有人会说：“你这说什么瞎话，如果还只是这个动作，那你的意思就是人天生也有三五九等。”我的回答：“是，这个社会制药有制度在，就必然存在着三五九等，高校有985，211，飞机座位有头等舱和经济舱，国家的管理还分主席和副主席，不过但凡还有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个动作就是尊重。高考公平吗？不公平，考北大，清华，江西，湖南的考生总是要付出比北京考生付出更多的努力，以前小学老师讲“同学们，好好努力，今天的你们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只要你够勤奋就一定会有回报！”到后来我参加工作后，我慢慢才知道，同一起跑线是真的没错，只是在跑步过程中有人骑自行车，有人在跑步而已。我的祖上三代农民，我的父亲倘若不是舅父把他带出农门，可能还在家里的鞭炮厂每天跟火药打交道。小时候他很操心我的学习，可是除了每天回来问一句：“右尔，今天老师教了什么？”
“语文！”
“就是语文么？”
“还有数学！”
“哦，这次期中考试多少分？”
“语文90，数学97！”
“上次是多少？”
“上次语文95，数学100！”
怎么少了这么多，随即就是一冷眼，如果我再辩解下，估计就是竹条子吃肉，一顿打。从来不会是坐下来一起分析，或者请个什么家教。所以我从来也不奢望我的母亲会像朋友圈那样穿旗袍，一来老妈没有旗袍，二来你如果跟她讲旗开得胜，估计她真的回去乡下的观音庙祈求一面旗帜。
现在我参加工作五年了，恰好今年我的大侄女参加高考，看见我大表哥对她的教育我就感觉看见了当年我老爸如何对我，他无能无力，因为除了每天累死累活去赚点钱好交学费，不然家里都要饿肚子。而我的一个主管，她的儿子还没有参加高考，高二就在报邦德，请家教，五百块钱一节的课眼睛都不眨，来给我上一个月。高考公平吗？公平，每个人都是同一张试卷，同一个时间，可是真的公平吗？有些公平也只是在形式上而已。
但是我也无数次问自己，假若没有高考，农三代还有机会吗？没有，如果不是遇见拆迁或者中彩票，这辈子就真的就在世世代代，周而复始。今年三月份我的小学同学拉了一个群，算算时间，我们这群小伙伴，差不多十五年没见了，一个班四十五个人，两个班九十个人，最后读完初中进高中的五个，高中读完上大学的三个，其中一个家境不错，学艺术考上的一个大学。这四个月里我们班上群里面讨论最多的是六合彩买哪个特码？要么就是发个链接王者农药一把，当然时不时问问哪里有工作介绍？我们班上同学大部分都一样，祖上三代都在联新这个小村里，没有家庭关系，也没有财富权利，稍微好点的估计有个什么亲戚在外面打工或者做点小生意。所以大部分人找工作要么就是临时工，要么就去什么电子厂继续去打打工。再来看看我们当年考上高中进了大学，家境不错，学艺术的同学在北京搞建筑工程，每次回来都听见有小学同学说：“XX，我今天看见你爸的车了！”一个上了大专，现在在中车上班，计划在株洲买个房，付个首付。我记得当时他爸妈是做冥屋的，基本上老家有什么白喜事都是找他家定制，不过家里三个小孩，基本也没什么积蓄。还有几个因为时间太久早已失联，只是在群里面听同学偶尔提起。至于我大学毕业之后当了一个白领，从事人力资源，老天眷顾遇到了一个好领导，给机会历练做猎头，所以二十多岁有机会接触很多优秀的人。高考之后十年的努力，没有出人头地，但是至少在找工作上远比其他小学同学多了些选择。如果你说要改变世界，我深深知道假若王思聪跟我去找风投，我被淘汰的几率一定更大，一方面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另外一方面是他的视野。可是当我九年后再来思考高考最大的意义是什么？那就是给了我一个看清真实的机会，我不再是那只被盖住眼睛的牛，我见到了穷凶极恶的世界，我看见了命运多舛的自己，看到社会太多无能为力的抗争，制度与出生就是哪根拴住我鼻子的绳，我扯不断，就算扯断一定也是血流成河。可是我不再惧怕，面对铁锤我还有闪躲的机会，如果我有下一代，我会告诉他更努力去逃，逃进一片荒野，可能有吃不饱的日子，但是至少有机会生老病死，不再像我的祖辈那样别无选择。如果他受到命运的垂怜，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机会逃去了印度这样的国度，那么它的子子孙孙将受到。
后记
我们的社会阶级分层已经越来越厉害，我们以前说一张名校文凭很厉害，不过我也看见太多的二代先读一普普通通的本科甚至三本，然后家里出钱再送出国去镀一层金，回来之后就是小海龟，加上家里的关系，口中谈的从来不是找工作而是选工作。而农二代呢？除了接受现实，面对现实，别无选择。
我们的社会杀人也越来越残忍，弱者如同蝼蚁一般，莫名其妙被捏死，村里有的老人至今也没想清楚家门口那座山后面是什么地方。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有老人家说：“你家里能出两个大学生真的是上辈子祖上烧了高香。”当我看见小学微信群里面龙，马，特号24，32，怎能不信呢？当我看见我同学跟他堂弟讲：“磊牙子，考得好就继续读，冒考好就跟我出去打工！”我似乎看见当年那个在墙角偷偷哭的他，那次他跟我讲：“我爸说，这次要是没考好就跟这他去厂子里面做鞭炮！”那一年他十五，正好中考。
读过杜月笙的一本野史里面有这样一段话：“鲤鱼跃龙门，需要五百年，跃过后就可成真龙，跃不过，大不了再来个五百年，泥鳅要成龙，需过两道坎，五百年成鲤，五百年成龙！”高考对农二代意义是什么？可能你成不了龙，不过至少我们的子子孙孙生下来就是鲤，少练五百年！
2017.6.9写于广州火车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