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悼念死去的国,有人悼念死的人,有人悼念死去的猫狗,而我悼念的是这条死去的河,陪伴我无数岁月,而终烟消云散的家乡的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我记得最初的记忆里,也许是最初的梦境中,我漂流在狭窄而水流湍急的河道里,呼吸顺着水的流向,笛声指引我的漂流的终点,水流不断的冲刷着我的头发,像是在一遍遍的告诉我,我是河流的儿女。在稚气未消的大段时光里,我受尽了这一位母亲的恩情。
记忆和河流一年又一年的流淌,少年们也偶尔有了白云苍狗的念头,当然是一种故作成熟的可爱。那时的少年们继认识了世界的事物之后,刚刚触摸到被唤作禁忌的感情的边界,每日都聚在一起,每日窃窃私语,每日鬼哭嚎叫,尽情发泄这种自出生起久被压抑的情感。在北方的冬天里,我们会趁着傍晚最后的阳光,跑到玉米地里,用四肢将枯死的玉米秸伏倒在地上,就这样经历一个下午,然后拳头上布满了血痕,少年们浑然不觉疼痛,嬉笑着走到河边,把拳头插到水里,将血迹洗掉。血与河水融到一起,这定是河流指引我们的仪式,意味着诸多关乎心灵的延续。
这是多么欢畅的时光啊,多么饱满的少年啊
我们渴时会把脸直扎进水里,酣畅地吸收河流的乳水;我们酷热难耐时,会脱个精光,跳进河流的怀抱;我们寂寞时,会独自躺在河流的桥上,倾听河流的安慰,即使留下泪来,也会滴进河里,被冲地远远的,脆弱的秘密,只有自己和河流知晓。
母亲告诉我很多东西都会死去,像我儿时陪伴我的大狼狗,过了几年,就每天只知道疲软地躺在角落里,打着哈欠,就这样没几天,狼狗便不在动弹了。母亲皱着眉头告诉我,狼狗死了。当我求学回来的某天,望着干枯的河床,遍布角落的黄沙,数不尽的枯萎的水草,母亲告诉我,河死了。这天我像是丢了魂,漫步在河的尸体上,幻想,怀念,哀悼。我留下泪来,噗地滴在黄沙上。我想泪水都流下来会不会变成河水,继续让这河流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