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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生日,阳历三月十二,阴历正月廿九。
我吃完蛋糕,取下生日皇冠,凝视着金黄的皇冠,想起了柔柔公主,便和父母打了声招呼,出门去找她。
我站在曾经住过的出租屋前,西边不远处有一座市民运动中心,四周围着高墙,东面围墙的另一侧紧邻着一排双杠和一盏路灯。再往东是一架秋千和一座钟塔。空荡荡的秋千在夜色中微微摆动着,或许是风,或许是她。
我独自坐在秋千上,并没有找到她。即使她还在这里,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公园,我的公主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城堡。
我摆动双腿荡起秋千,凝望着西边的运动中心,它在我眼前像个钟摆一样摆动着,使我不禁有些恍惚。那里以前是一幢废弃的剧院,第二层的大厅放着一排排座椅,西侧的楼梯通向楼顶,东边的房间里还留有各种服装道具,公主的、骑士的,还有一张华丽的床等等,通过公园的双杠爬上围墙,就很容易从窗户翻进那个房间。
以前我曾邀请她一起玩秋千,她说自己不能离开这个城堡。我说您真的不玩吗?这个秋千只有晚上才能玩哦。她问为什么。我说白天这里总是被一群大孩子霸占着。她说我被困在这里,四周都上了锁,你难道要我从窗户里爬出去吗,我可是公主诶。我说那我去玩,您在窗户边上看着。她说没有别人推,你一个人荡的起来吗?我自信地回答道,那当然没问题。
我越荡越高,扭头看见她灿烂的笑容,映着城堡的吊灯,这是一个骑士最高的荣誉。柔柔公主,你看,我还能跳得很远。然后我在半空中跳下,飞了很远一段距离,安全着陆。她兴奋地为我鼓掌,说,骑士长真厉害。
她问我你是怎么一个人荡起来的。我说就是在荡的时候身体后仰,双腿抬高。她问为什么这样就能荡起来。我说不知道,反正这样就可以。我望着她,我想,她清澈的双眼不应该出现一丝疑惑。后来我选了物理专业,弄懂了这样为什么可以荡起来,只是再没有可以回答的对象。
那盏路灯是附近唯一的光源,它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似乎暗了一些,以前的话连那个房间都可以照亮。每到半夜十二点,那盏路灯便会熄灭,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她告诉我的。在那之前,我总是很早就睡着了,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守在电视前等着播动画梦工厂,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吵闹的虫鸣和虫子撞击窗户的声音,我猜测是知了飞进来了,我冲进房间想抓住它,只见它恰好从窗子的缝隙飞了出去。我失望地去关紧纱窗,窗外一个戴着橘黄面具,穿着火红斗篷的半身巨人正用双手牢牢抓着一座城堡。我想那只知了一定是城堡派来向我求救的信使。我取出床底下珍藏的绝世好剑,前往城堡拯救公主。
我翻过城堡高耸的围墙,一楼所有门窗都被锁住,只有东边一个窗户半开着,我从那里爬进城堡,登上房顶,与巨人正面对抗。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巨人终于被我打败。它倒在地上,尸体慢慢陷入土里。
我下到二楼,一个身着白色礼服,头戴皇冠的女孩子微笑地注视着我,她的皇冠闪耀着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我单膝跪地,行着标准的骑士礼,忠诚地宣誓——在下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叫我柔柔公主,她说,鉴于你英勇的战斗,我册封你为骑士长,虽然已经没有其他骑士可以统领了。她难过地环顾四周一排排被石化的骑士,说,巨人为了抢夺我的皇冠攻击城堡,他们英勇战斗,砍下了巨人的下半身,可惜最终还是不敌巨人,壮烈牺牲了。
黑暗马上就要降临了,去我的房间吧。她说。
我跟着柔柔公主进了一开始爬进去的那个房间,我没想到这竟是公主的房间,便问,您的房间为什么堆着这么多服装和杂物?
这本来是杂物间,但是巨人把其他的灯都破坏了,只剩下这里的一盏吊灯。我有点怕黑,就搬来这里住了。
那您的吊灯为什么是装在窗外的?
她有点害羞又有点生气,不要笑嘛,装在里面太刺眼了,但是我在房间里就可以控制它哦。
我们一起玩了很久,她还教了我几种五子棋的阵法。直到钟声响起,她说,马上十二点了,我要熄灯睡觉,你借着灯光回去吧,等你回到家差不多我就关灯。后来我总是看着她关灯睡下,才能安心睡着。
钟塔的时针即将指向十二,该回家了。钟声总是在十二点响起,和那盏路灯熄灭同一个时间,但以前钟塔快了将近十分钟,当然也有可能是路灯慢了十分钟,而我始终相信我的公主。可它却在零九年三月十四日被修好了,那天我生日,钟声和黑暗一起出现。
以前我的生日没有确切的日期,我只知道大概在三四月份,有一次在四月五号、还有一次在三月二十五号。我问父母我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他们说二月十八号。等到家里的电子钟显示二月十八的时候,他们说是阴历二月十八。可是那个钟只有阳历,我搞不懂大人的时间,我的生日就在父母说今天你生日的那天。 我也没吃过整个的生日蛋糕,只吃过切好的扇形蛋糕或者纸杯蛋糕。之前父母告诉我他们买了一套新房子,我想今年他们一定有钱给我买个大蛋糕。我已经知道春节是阴历一月一号,就从春节开始数,一直数到二月十八号。那天父母去监督新房子的装修,很晚都没回来。
我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还能跳多远。当我在空中意识到自己没把握好重心的时候,下坠就变得无比漫长。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我感觉到右手一阵阵刺痛,发现手掌已经擦破流血了。但我很高兴,那个熟悉的感觉回忆起来了。
那天我去找柔柔公主,见到她正在给生日蛋糕插蜡烛,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哦。她点燃蜡烛,关掉吊灯,把拉炮递给我,说,等下我许完愿吹蜡烛的时候你就拉响它。
我说今天也是我生日。她有些惊讶,说,过生日的人都要戴生日皇冠的,好吧,我的给你。说着,她把皇冠取下,戴在我头上。我问,那您呢?我本来就是公主,不需要皇冠,她拿过拉炮,说,你来吹蜡烛。我不愿意。她说你不是要誓死效忠我吗?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我闭上眼睛许愿,祈求她永远都是我的公主,睁开眼她已经许好了愿,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读出了她的愿望。我吹灭蜡烛,整个城堡消失了,我无止尽地下坠,耳边传来钟声与砰的拉炮声,我感觉自己被拖进土里,巨人的亡灵向我复仇了。 等我再见到光时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等我出院回到家时,剧院已经被拆除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疼吗?柔柔公主坐在围墙上,头上没有皇冠,礼服也变得又脏又破。
这是一个骑士最大的耻辱。我撑起身体,单膝跪地,全身颤抖着,无颜再说出誓死效忠的誓言。
我见她想下来,便赶紧站起身,说,请允许我将您抱下来。 她摆了摆手,我瞬间坠入更恐怖的绝望深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声音从深渊里传出去,您不是说……她轻盈地跳下来,没关系,她指了指头顶,我已经不是公主了。我忠诚的骑士长,请不要自责,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将我的灵魂捞起。
请跟我回家,您的皇冠我放在家里。
你想要永远都做我的骑士,还是我永远都做你的公主?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害怕她再一次消失,便赶紧伸出右手牵起她的手。 钟声和黑暗再一次同时出现。
她的手,湿湿的、凉凉的。可惜是风。
我向着风远去的方向,单膝跪地,行着标准的骑士礼——在下誓死效忠柔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