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去挖色赶集
如果不是那个中年男人一路追着我要我包车,我还不知道挖色这个地方。他在路边站定,展开一张折线部分全烂了的地图,告诉我:“大理在洱海的西侧,挖色就在洱海东边。那里每隔五天有集,今天就有,很热闹的。如果你包车去,我们拉着你一直环洱海走,只要一百五十块。”
我头也不回地走着,一面说:“不用,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得到下关去坐车,很不好找的。”
“谢谢,我知道了。”
我坐上从大理古城开往下关的八路车,路况很好,阳光灿烂。透过车窗,是一望无际的洱海,碧水荡漾。很多掉了叶子的树举着线条简洁的枯枝立在水中,透过无边的树影看一面大湖,颤巍巍的水光仿佛碎银浮动。
一排树整齐地列在水边,密密的,真像洱海这只碧蓝大眼睛的长长睫毛。洱海边的田地里铺满绿绿的植物,间或跳出一块块方形的黄色花海,是油菜花吗?黄和绿的大片间种,在阳光下,油润又新鲜。行走在路上,我心情很好。
下车后,我费了很大劲找到小花园车站,它竟然在一个菜市场的后面。开往挖色的车是一辆破烂的中巴。车开了,一直沿着洱海边向南向东再向北。
远看洱海,气象浩荡,烟波纵横,与大海无异。从岸边到湖中心,水从淡绿、深绿到暗绿,在清澈中跳跃渐变。天上铺满浓云,阳光从云缝后艰难地洒下光泽,一缕一缕,光芒清晰可辨,打在湖中心,一大团光闪亮跳跃,而周围的水面全是暗色,这景象在壮观中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一些暗绿色的小船停泊在水边,一漾一漾地飘着。我忽然想到了自己,这样到处走来走去,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就像这些船。不同的是,它们还有一条拴着的绳子。
七十分钟后,挖色乡到了。我循着人流向里走,集市就喧闹在眼前了。很多很多人挤来搡去,男男女女都背着大竹筐,筐的宽带子绷在额头上,全凭脑袋的力气举着重物,他们脑袋的负重能力让我惊叹和敬佩。
大白布伞下乱七八糟地堆着很多小摊,在卖豌豆凉粉的摊前,那些人吸溜吸溜吃得很开心。不远的大锅里正热腾腾正煮着饵丝或者米线。我再转一个弯,来到一片卖菜的摊子前,鲜亮亮的菜闪着水汽在阳光下很生动。
包着花头巾的白族女人塞给菜贩子一把脏脏皱皱的钞票,把几根萝卜一甩手丢在筐里。一块开阔地上的塑料布上铺满了瓷盘和瓷碗,上面的花纹很乡土,我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盘子和碗了。
我再挤向右前方一条长长的巷子,这里遍布服装日杂摊位,从西装到休闲装到胸罩、内裤再到针头线脑,应有尽有。一个摊位上卖手纳鞋底鞋面上绣着鲜艳花朵的布鞋,大红,宝蓝,桔色,鲜艳得气势汹汹。只要八块钱,我想穿上这样的布鞋一定很舒服,冲动中很想买一双,但想想如果我穿着这样的鞋子走在深圳的街道上,一定会有无数人看我,于是只好作罢。
一个小摊卖一撂一撂粗糙的纸,裁成人民币大小,码得整整齐齐,应该是纸钱。旁边小摊上卖红的绿的黄的像塑料片一样的长条物,我以为是装饰用的塑料片,一问才知道这东西是吃的,用米做成。
几个女人依墙坐着,她们身后挂着花形各异的扎染布,多是靛蓝色,也有桔红色,浅紫色。扎染布要先选一块纯棉布,上面浅绘上线条,再用针线按设计好的图案将相应的部分缝扎住,之后将整块布浸入染料中,取出后再拆掉缝线,被线扎住的部分是白色,其余部分就是蓝色。一块一米五的扎染布从设计到完工需要五天时间。
我欣赏着扎染的图案,那个女人拉着我说个没完,一定要我买一块,我随口说:“三十块,我要了。”她死活不同意,一直追出我一百多米,絮絮地说:“原价六十八块,你再加一些吧,我这都是一针一针缝出来的,手工很不容易啊。”她实在太执著了,最后,我用三十五块钱成交了,虽然我并不知道拿这块长两米的巨大的蓝布做什么。
天阴了,细细的雨筛了下来。很多摆摊的和走路的都在脑袋上罩了个塑料袋。地上积了一汪汪泥水。我打着伞,踮着脚尖小心地避开积水。人群中,我和挖色乡的人们挤来赠去,我的外套上溅满了泥浆。
但我很开心,在一个离家很远的陌生乡村,走在陌生的服饰怪异的人群里,看着他们买东西,讲价钱,听着他们大嗓门地说我听不懂的话。于是我知道了,不管在哪里,日子都是这样过的。
(待续)
(以上图片为朱老师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