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轻人问:“谁能救救我们?”我的回答可能会让年轻人不舒服:这是奴才的思维。永远不要等着谁来救我们。每个人应该自己救自己,从小救起来。什么叫做救自己呢?以我的理解,就是忠实自己的感觉,认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烦,不要放弃,不要敷衍。哪怕写文章时标点符号弄清楚,不要有错别字——这就是我所谓的自己救自己。我们都得一步一步救自己,我靠的是一笔一笔地画画,贾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胶片。——陈丹青
(一)
深夜又看了一遍《三峡好人》,贾樟柯的电影,2006年。
贾樟柯的电影有种很年代的粗糙感,这种粗糙感很用心,不做作,正如图中绿身红盖的旧水瓶。
在贾樟柯的电影里,随处可见大量的噪音和散乱的陈设。在电影的结尾,他曾要求配乐师在最后结尾的音乐中,加入大量的街道噪音。
“我们的现实生活没有那么美,那么宁谧而纯粹。”
在他的电影里,无论是天光将暗时街头拥挤的人流,还是阳光初照时小吃摊冒出的白气,都让人感到一种真实的存在。
仿佛这些不是一个个电影的长镜头,而是一个又一个连接着的巨大空间,我们进到这个空间里,要先沉浸十分钟,听这个空间跟你诉说,然后你跟它对话。
(二)
很多导演非常在意自己的影片是否能够表现出所谓的专业素养,比如画面要如油画般精美,或者要有安东尼奥尼般的调度,甚至男演员脸上要恰有一片光斑闪烁。 ——贾樟柯
贾樟柯的电影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和生活一样。有时不禁会想,生活本身已经够灰头土脸的了,为什么我们进影院还要看那些灰暗的生活呢?
他的电影中有不少逆光的镜头,恋人一起坐在床头唱歌,或是主人公独自在黄昏晕染的背景下看着船鸣。逆光的光景,总有种淡淡的迷惘感,又给这潮湿的世界增添了几分片刻的温暖。
《站台》的结尾,瑞娟一个人在办公室听着收音机中的音乐跳舞,骑着摩托车平静地行驶在灰色县城中。没有言语,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长镜头。
导演说,“我不想交代理由,告诉大家一个跳舞的女孩为什么突然穿上了税务官的服装,并且许多年后仍独身一人。这是我的叙事原则,因为我们认识别人、了解世界不也如此点点滴滴、止于表面吗?重要的是改变,就连我们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为何而变,留下的只有事实,接受的只有事实。”
电影,应该是关心普通人的,应该是尊重世俗生活的。在长长短短的镜头中,应该使人能感受到缓慢的时光流动,感受到每个平淡的生命的喜悦或沉重。
不诗化镜头,不诗化电影。
透过那些粗糙的画面,我仿佛还能闻到了他们身上浓浓的汗味。这让我感到真实。
(三)
首先你得「忠于自己」,作品才能有内在的一贯性。他的作品向来都言之有物,凝聚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严肃思考。
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受到教育的人,他们身上同样有特别美的东西、在生长的东西,这种养分和力量便是来自土地。
曾听周国平这样描述崔健:“你首先是想表达自己,而你的表达引起了一代人的共鸣只是一种自然后果。” ——贾樟柯也是这样。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第一位的东西永远是他的个性,他对生命的独特体验和对世界的独特认识。
只可惜,并不是每一位观众都具有朴素的内心积淀和追问真相的勇气。
“ 每一部电影都有自己的生命,当它被推出之后,便与导演无关了。”
诚然。
最重要的是用你的才华,表现你对这个世界独特的看法。
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了,和土地的联系。
文末荐书:《贾想——贾樟柯的电影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