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篮球

“咚”的一声，一个篮球高高飞过围 网，落进了街头公园外的树丛里。

“该死！”26岁的林胜跑了过去，试 图拨开树丛。这是个长满了淡红色树 叶的不知名树木的小林子，仿佛到处 都是嫩芽，空气中富含馥郁的花香， 但林胜并没有看见花。

他往树林深处走了十几米，忽然愣住 了——在这片几百平方米的树林中心 有一处凹陷，那里到处都是篮球，各 种颜色的新的旧的好的破的。它们停 在枯败的杂草丛里，猛地一看就像一 个个变形的人头。

沁凉的风吹过，林胜背上倏地全是冷 汗。

“110吗？我在十九街拐角发现一个树 丛，树丛里有好几十个篮球，很阴森 很奇怪……”林胜打了个电话。

在他的背后，淡红色的树叶下雨一样 沙沙地掉落。

“就在街头公园围栏外面，不怎么起 眼的角落，这里的树全都长着嫩芽， 是红色的……”

芸城市警局110指挥中心的接线员很有 耐心地回答：“好的，如果辖区派出 所没有紧急警情，我让他们去检查一 下。”

“啊？啊——”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 线员愣了：“先生？”

“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咔嚓”一声，是手机四分五 裂的声音。

“我靠！又怎么了？”关崎非常烦 躁，“费婴”的案件还没有新的头 绪，芸城又冒出来一个离奇怪案，什 么红树林报案人神秘失踪，他现在最 烦的就是怪案！

沈小梦看着手里的材料总结：“目前 的调查中，失踪的报案人叫林胜，在 通话当中，接线人员听到惨叫，等民 警找到树林时，发现了59个篮球和报 警人碎裂的手机，但没有发现报警 人。”

关崎接过了材料：“59个篮球？这种 时候连篮球也来捣乱。”

他的助理小警察沈小梦最近总有些无 精打采，现在只是把材料里的照片一 张张摆在关崎面前，没有接话。

第一排的照片拍的都是篮球，第二排 的照片是地表生长的枯草，第三排的 照片是碎裂手机的细节图。

关崎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那个地 方并非人迹罕至的荒野，为什么这么 多篮球都没有人来找回？

“确定不是拾荒者在那里暂住？”关 崎拿起一张杂草的照片，那些杂草看 上去已经死去非常久了，草梗上积了 很厚一层灰土，杂草周围的树木却非 常干净，每一片叶子都是新芽。更奇 怪的是，有些篮球已经瘪了，他们周 围丝毫没有新草生长、环绕、死亡的 迹象——也就是说地上的杂草就像是 篮球掉在那里之前很久就死了。

还有报警人林胜的手机。可以看出手 机屏幕上有一个着力点，像是携带着 巨大力量的东西撞在了手机上，导致 了它四分五裂。可是地上并没有相应 的痕迹。

关崎看着照片上的手机屏幕——那个 着力痕迹谁看谁都会觉得是被子弹射 中了。

涉枪？这可是大案。

难道报警人是在这个树林里被人持枪 绑架了？

二、漏斗

林胜终于醒了，他十分茫然，完全不 知道自己躺在一堆落叶上。他头上有 光照下来，好像是个比较深的坑洞。

过了有十分钟，他才想起来他原来站 在一个树林里，看到一堆篮球……对 了！在他打电话报警时，有什么狠狠 打了他的背部、头部好几下，他回头 却没看见任何人影，再之后他的额头 受到了沉重的一击，立刻昏了过去。

林胜捂着头，踉跄地站了起来，摸了 摸口袋，手机掉了，钱包还在，是谁 打了他？为什么要打他？

稀里糊涂地在坑洞里转了两圈，林胜 发现这里不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尘土 很多，墙上隐约可以看见墙砖的痕 迹。他明明是在树林里受到袭击，怎 么莫名其妙地到了一个坑洞里？

林胜检查了一下，除了几处淤青血肿 之外居然没有其他问题，就在他摸索 时，几片树叶从他身上飘了下来。这 是什么？林胜拿起一片看，是黄绿色 的小树叶。翻了两下，奇怪了，树林 里的树叶不是红色的吗？

光在迅速暗下去，外面显然已经是黄 昏。林胜摸索着墙砖，想着怎么才能 安全地爬上去，突然他探到了一个空 洞。他吃惊地发现墙砖之间居然有一 个差不多够一人出入的洞，再仔细去 看，就发现小木门后是一条非常狭小 的通道，远远地似乎有光从尽头射 来。

林胜犹豫了一会，钻了进去。

林胜的亲人并不住在芸城市，他失踪 之后，也没人往他家里打勒索电话。 过去了一个星期，无论是那片树林还 是林胜家里都没有新的线索，一切无 声无息，除了林胜的合租室友确认少 了这么个人，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过。

但关崎是经历过几次异种怪案的老 手，越是不合常理的案情，越是不由 得他不往坏处想。

——或许那片树林里有什么人类尚未 了解的东西存在着？

“沈小梦。”关崎敲了敲办公 桌，“如果现场没有新线索，那些篮 球呢？技术科从篮球上提取到DNA没 有？”

“哦……”沈小梦猛然惊醒一 样，“技术科取到了一些DNA，正在 比对。”

关崎点了点头，挥手叫魂不守舍的沈 小梦出去。萧安之前曾让他小心沈小 梦，他现在也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 让他全程参与案件侦破。

电话铃响了，技术科的小马打来电 话：“老大，篮球上找到的DNA比对 出来三个，但很可疑的就是这三个人 也全都报失踪了，没有一个能找到下 落。”

关崎猛地坐直了：“全都失踪了？”

“是啊，”小马忧心忡忡地说，“现 场提取的东西不只有篮球，还有一些 风筝、气球之类的残片，都在我桌 上。我想知是不是一起连环失踪 案？”

“有可能，你再检测一下风筝和气 球，能找到多少人算多少人，我要再 去一次现场。”关崎推开椅子站起 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如果在那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曾经发生 多起失踪案件，林胜的事情就只是其 中之一，那不就是持枪绑架这么简单 了。

那里或许真的“有什么”。

三、密道

林胜在只有半人高的通道里痛苦地爬 行，那点若有若无的光就在前方，却 好像永远也到不了，那不会是鬼火 吧？他心里打鼓、浑身冷汗，而在这 时，通道前方有一堆东西出现了。

然后林胜发现其实远处的灯光并不缥 缈，它只是被这堆东西挡住了大半， 林胜松了口气，奋力把那堆乱七八 糟、质地很脆的东西推开，继续前 行。

他一共遇到了三堆这样的杂物，终于 爬到了通道的尽头。

出口处也是一个半人高的烂木板，林 胜推开木板，面前发光的东西居然是 书柜上的一面镜子。他看着一个浑身 是血、衣衫褴褛的怪物从墙里钻出 来，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好半晌才 明白那个怪物就是自己。

林胜惊奇地看到，自己钻出来的地方 是一个房间，仿佛是间书房？却没有 窗，除了他钻出来的这面墙外，有两 面都是书柜。书柜在发光，那上面像 涂了一层微微发蓝的荧光液体，却涂 的不够均匀，形成一条长长的抹痕。

除了书柜在发光外，地上也有一道长 长的荧光拖痕，像有什么体积较大的 东西在地上拖过。另外还有些较为细 小的拖痕，发出的光强弱不一，不知 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 的。

一些颜色斑驳的碎片挂在林胜身上， 他对着镜子抖抖衣袖，一块弧状的碎 片滚落下来，掉在地上那道荧光痕迹 上。林胜低头一看，这个他本来以为 是碎石的东西，竟然有着一排牙齿。

那是一块人的下颌骨。

他全身都发起抖来。也就是说……刚 才堵在通道里的三堆杂物不是杂 物……那是三堆……人类的骨骼？

林胜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 能遇上这种事——而比他在懵然不知 时挤碎了三对骷髅更可怕的是——那 些人和他一样在通道里爬行，为什么 他们都死了？还有什么是他将要遭遇 的？

林胜浑身都是冷汗，他到处翻找起 来，希望能找到木棍或者砖头之类的 用来防身。不想抽屉拉开，一抽屉样 式轻巧的短刀匕首露了出来，林胜登 时连退三步，不详的预感浓烈得仿佛 要烧起来，这件屋子的主人是谁？为 什么准备了这么多刀？

难道是因为“他”也曾预感到即将遭 遇“什么”？

林胜哆哆嗦嗦地从最上面拿了一把匕 首，握在手里。

这件深埋在地下的屋子里，躲藏着什 么吗？

关崎叫了萧安一起去小树林，带上一 个变形人去失踪案现场显然比较安 全。他们到达小树林时，已经是下午 三点。

下了车之后，身材修长的萧安轻轻嗅 了嗅空气。他依仗着变形人出色的嗅 觉，闻出了这个可能发生多次失踪案 的地方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味。萧安 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钥匙扣，那是和 钥匙扣上的木牌一样的香气。

“有什么吗？”关崎看了萧安的样子 就知道这地方果然不一般。

萧安皱起了眉：“这里有葫芦岛上的 那种味道。”

“分头找找。”关崎一听到葫芦岛就 变了脸色，那种气味不但会让人变 异、发狂，更意味着这里很有可能又 与费家有关。

两个人从树林边缘开始慢慢寻找，周 围淡红色的树叶十分漂亮，关崎折了 一根树枝下来，嘀咕说：“这是什么 树？枫树？”

“不是吧……”萧安不太确定，他对 植物没什么研究，但枫树似乎不应该 长着这么细长细长的小叶子，它出奇 干净，嫩得仿佛能掐得出水来。

微风吹过，枝叶摇晃。

“啪”的一声闷响，关崎只感觉有人 重重打了自己的额头，眼前一黑差点 儿倒地，幸好萧安及时扶住了他。关 崎捂着遭受重击的额头，他什么也没 有看见：“是什么东西？”

“好像……没有什么东西。”站在旁 边的萧安居然也什么都没看见，只听 到一声闷响，关崎就受伤了。

就在这一瞬间，树林纷纷扬扬飘落下 许多叶子，闷声响起，关崎和萧安身 上几处地方被狠狠打了几下，也就在 同时，他们脚下的杂草突然松动，两 个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稀里糊 涂就滑进了凹陷处的中心，身下一 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震动，像黄豆 一样滚进了一个坑洞里。

持续滑落的流沙和杂草堵住了两人摔 下的洞口，等安静下来时，树林的地 面恢复了满是尘土的样子，一切就像 什么也没发生过。

萧安和关崎摔在一堆厚厚的落叶上。 萧安整个当了关崎的肉垫，两个人都 没受什么伤。等到关崎晕头转向地爬 起来，却见萧安叫了一声，他看见落 叶下面伸出一双巨螯，钳住了萧安的 腿，飞快地把他往下拖去。一瞬间， 萧安的整个身体膨胀起来。抵住洞 壁，伤口喷出血液的同时，一只身体 扁平的暗灰色六爪甲虫被反拖了出 来。萧安的右手变成利爪挥了挥，甲 虫落地时，已经成了五六块的零碎， 液体流了一地，腥臭扑鼻。

“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咳咳…… 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关崎咳 着说，“那是什么？”

“不知道……”萧安也是惊魂未定， 刚才那一下是本能，要不是变形人属 于较为凶猛的食肉物种，他根本就应 付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巨虫。

“我就说这上面的草看起来怎么这么 奇怪。”关崎想着就道，“原来地上 的根本就不是土，整个大坑都是沙。 但这地方哪来的沙呢？”

萧安想了想，从地上捞起一把沙土， 沙土的颜色半黑半白，粗细不一，其 中还缠绕着一些蜘蛛丝一样的东西， 把松软的沙土黏得一片一片的。看样 子是住在这个井壁一样的洞穴里的巨 虫吐丝把浮沙黏住，趴在洞眼下面， 一旦有人进入它的沙石区，它就抽走 黏好的沙土，震动沙土，让站在沙上 的人滑下来。

所以进入森林的人就是这样消失的， 全都落进了这个洞里，说不定都成了 这只怪虫的食物。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只 虫？”关崎敲着洞壁，“这个洞看起 来可不像它挖的，这可是有砖的，奇 怪了……”

萧安手里握着那沙土，轻轻嗅了 嗅：“这不是沙。”

关崎转过头来，萧安的脸色很难 看：“这是粉碎的人骨。”

那得有多少人类的尸骨？关崎的脸色 刷地一下比萧安更难看。“找一找 吧，我有个最新的受害者，叫林胜。 ”关崎叹气，“上星期失踪的，应该 还有尸骨，至少找出来送回去给他们 家人安葬。”

两人在落叶堆里一阵乱翻，里面有不 少白骨化的骷髅，却没有看到新鲜尸 体。就在他们乱翻时，地上一片干涸 的血迹露了出来。

血迹蔓延到墙上的一个黑洞里消失 了。

关崎和萧安相视一眼，慢慢在那个洞 前蹲了下来。

四、林胜的尸体

他们找到了那扇从里往外推的木门， 关崎眯起了眼睛，拿警用手电往里照 去。

污秽的砖墙上有干涸的血迹，再往内 里看——影影绰绰的有一些支离破碎 的东西，关崎从地上抽起一根树枝， 轻轻拨了拨污泥里的那些碎片。

那是一些细小的木板的碎片，上面还 残留着一些花纹。

萧安没看出那是什么：“林胜可能还 没有死，先打120，我们进去看看。”

“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关崎咕哝了一句，一边的萧安已经 先爬了进去，他只能认命地咬着手电 跟在后面。

通道中间有腐朽的人骨，被压成了碎 片，关崎抽空给局里打了电话，说发 现了无名人骨，随即继续往里爬。很 快他们爬进了一间很大的房间，关崎 用手电筒照了照四角，发现东北角有 一团黑影蜷在地上。

那是一具缺了人皮、肌肉干瘪的骷 髅，地上赫然是一滩血迹。关崎倒抽 了一口凉气，这人是谁？林胜吗？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里还有一扇门。”萧安打量着那 具尸体前方，“他是不是被门后面的 什么袭击了？”

关崎凝视着地上的尸体，过了好一会 儿才说：“不，他根本没能打开那扇 门。”

地上的尸体虽然没有皮肤，却还保留 着四肢。死者是顺着门倒在地上的， 上半身歪在地上，两只手伸得很长， 手指扭曲，姿势狰狞。

这个人曾经急于打开这扇门，却没能 打开。

在这个空荡荡的黑房间，一扇门是锁 死的，死者没能打开，另一个出口则 是密道。可以说这个房间就是个密 室，那到底是什么袭击了受害者，让 他变成了现在这样？萧安和关崎警觉 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扇没被打开的木门看起来很普通， 门上整齐镶嵌的四块玻璃，占了门的 绝大部分，带着几分民国的味道，门 把手是球形门锁，伸手一拧，果然是 锁死的。

“外面是什么？”关崎问，他虽然知 道萧安是个变形人，却从没和萧安一 起冒险，还以为所有异种都无所不 能。

萧安摇了摇头，正要回答不知道，回 过头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和关崎爬出 来的地方似乎并不是个小门。那地方 有个画框，居然是一幅画。

所以，这个神秘房间的主人在修建房 屋时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同时修建了 逃生密道。十九街是一条斜坡路，小 小的街头公园和堆满篮球的树林在斜 坡的顶端，这是个山坡地形，这个神 秘的房间就藏在山坡里。

“只听说过死人下葬要往下挖地宫， 没听说过活人也喜欢挖地宫的。”关 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样一个地 方真的有人住过？”

萧安觉得很不安，他又扭了一次那个 门锁，只听“咯”的一声响，那老式 球形门锁一下被他扭断了，门还是纹 丝不动。关崎吓了一跳，却见萧安愣 了愣，一抬手就敲碎了一面玻璃。

“当”的一声，玻璃的碎片全部掉进 了屋里，随着碎片一起掉进来的，还 有一些黑色的泥土。

关崎的手电光一下子照了过去，两人 一起看着眼前的奇观，呆了好一会儿 后面面相觑——这门不可能被打开。 门的后面根本没有路，就是泥土和山 石。

关崎敲碎了所有玻璃，抓起门外掉进 来的泥土，仔细看了看，变了脸色 道：“这不是天然的土，也不是岩 层。”

“是什么？”萧安全身的肌肉正在绷 紧，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有什么 极端危险的东西在靠近……非常接 近……

“五花土！”关崎说，“这屋子根本 就不是盖在山坡里的，我看它是盖好 了以后，被推土埋住的！”

“小心！”萧安突然大叫一声，抓着 关崎猛地往上一跳，关崎只觉得天旋 地转，人已经到了天花板上。就在他 刚才站着的地方，一片浓黑如墨的液 体从地面沁了出来。那些液体迅速涌 成一片，漫过了倒在门口的尸体，随 即又没入了地下。

黑色液体漫过的地板留下了散发荧光 的黏液痕迹。那具原本残余着一层肌 肉的尸体现在成了一具白花花的骷 髅。

关崎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什么？

屋里再度恢复为一片寂静，什么声音 都没有。

萧安看着地上沁出来的黑色液体，他 认得这个东西！这就费家祖坟里出来 的那些黑色怪虫！只不过现在它们融 合成了一大片，也不知道它们吞噬了 什么，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能消化血肉 的程度！看着地上出现的规模，他惊 慌失措地想，唐研身体里有这种怪 虫！唐研了解这种怪物！可是唐 研……唐研在哪里？

莫名的悲伤和愤怒袭上心头，萧安发 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关崎一回头， 就看见萧安的右手正在变长，全身的 肌肉都在往右手涌动，紧接着“格 拉”一声，萧安的右手从天花板伸下 来，深深扎进了地板里。

房间的地板轰然开了一个大洞，地板 下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就像 被成千上万只白蚁蛀过一样。萧安看 见孔洞里黑色液体一下消失得无影无 踪，于是带着关崎从天花板一跃而 下，关崎刚往大洞里探了个头，空空 的洞里突然喷出了石油一样的液体， 喷得关崎满头满脸都是。

“啊——啊啊啊——”关崎惨叫着翻 滚起来，有什么冰凉软腻的东西用巨 大的蛮力往他耳朵里、眼睛里猛钻！ 他妈的这太疼了，他的眼睛都要被挤 出来了！

萧安将喷涌的黑色液体拦腰截断，但 关崎已经变成了半个黑人。萧安手足 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关崎将很 快变成一具大脑被异种占据、眼球爆 出的行尸走肉，可就算他拼命抹掉关 崎身上蠕动的黑色异虫，剩下的部分 仍然在快速钻进他的身体。不光是快 速侵入关崎的身体，黑色异虫也在试 图侵入萧安的身体，只是那“被钻 入”的地方瞬间就变成了空洞，让黑 色异虫无法得逞。

就在萧安惊慌失措、关崎命悬一线 时，一只人手从萧安背后伸出来，勒 住了他的脖子。

变形人的身体里生长的不是骨骼而是 更为柔软的脊索，它们的气管和支气 管充满弹性容易变形，它们可以把身 体拉很长，变得很薄，甚至边缘部分 可以形成液体状或烟雾状，但它们的 呼吸系统却是正常的哺乳动物呼吸方 式，该有的脏器一个都不少。萧安背 后的那只手，正好勒在了萧安身体中 肺和气管的连接处！

萧安无法呼吸了，即使变形人耐低氧 能力很强，他也会被活活闷死。

萧安脖子的肌肉异常柔软，猛地转过 来，萧安看到一个不该存在 的“人”，穿着篮球服，肤色惨白， 全身伤痕累累。一双眼睛瞪得极大。

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如墨一样的浓 黑在眼睛里盘旋蠕动，黑色的液体从 他的耳朵处慢慢向下滴落。随着萧安 猛地一蹬，踢中他的胸口，更多黑色 液体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但他依然 牢牢勒住了萧安的脖子。

这个“人”不是人！萧安闻到了浓郁 的信息素的气息，惊骇地发现眼前的 这个“人”只是凝聚成型的黑色异种 挤进了一张人皮里，而这张新鲜的人 皮就是他见过的相片里的林胜！

熟悉的信息素的香味，能让人意识混 乱烦躁的甜香……萧安的神志渐渐开 始恍惚，他在想难怪蒋云深、李明能 够复活——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复 活！是人类被留下了一层皮，被另一 个物种当成了工具使用（详见《夜行 ·鹰馆》）

难怪“蒋云深”在袭击人类时会喷出 大量液体，那些液体根本就一直在他 的皮囊里！

而现在那些液体涌进了“林胜”的人 皮里，正要勒死自己。果然，没有唐 研，我们就是一群窝囊废。

不行！唐研还没有回来！想到这儿萧 安指尖利爪暴长，刺入林胜的人皮。 噗的一声黑色的液体喷了出来，不但 喷了萧安一头一脸，甚至喷到了滚在 地上的关崎身上。

关起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黑人，两眼暴 出，越发连五官都没了。林胜的人皮 被戳破之后，几乎立刻成了一张腐败 的垃圾。萧安猛喘了一口气，转身去 看关崎，却发现关崎身上的黑色液体 起了奇怪的变化。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生物，扑向关崎的 和扑向自己的黑色液体居然不融合在 一起，它们立刻凝聚起来然后像蛇一 样扭曲、颤抖——这两堆东西居然在 打架！萧安目瞪口呆，连忙把死里逃 生的关崎扶了起来。关崎眼睛耳朵都 在流血，但幸好眼睛还没有被挤爆， 在这种情况下啊还连咳带喘地 说：“……蒋……蒋云深……”

果然，关崎也想到了死后的蒋云深， 而眼前，两堆打架的黑色液体正蠕动 着往外翻滚，令萧安和关崎都想起了 蒋云深和李明最后的模样——这种生 物侵入人体，攫取人类的智慧进行进 化，同时会继承受害者的一些情绪。 所以它们会攻击杀死自己的人，眼前 这两堆液体互相攻击，大概是因为其 中一个曾经是另一个的受害者。

“快走！”萧安和关崎快速返回密道 口，开始努力向外爬。

正当关崎顺着狭窄的密道往外爬行 时，突然远处的出口一黑，隐约间一 个黑色物体正沿着那一头缓慢地爬过 来。关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用脚猛 踹萧安：“快退快退，前面还有一 个！”

“退不了了，后面的追上来了！”萧 安喊着，在墙壁画框处的入口，一团 黑色的液体已经漫了过来。

五、最晶莹的花

关崎的警用手电掉在地上，强光射出 去很远，照着前方爬过来的怪物。

那是一个扭动的人形怪物，“身 体”上不计其数的黑色小虫在表面爬 动，关崎吓得快疯了，眼睛一闭，不 管三七二十一，四肢乱挥，比爬出去 还快地退回了密室里。在往回爬的过 程中他感觉到自己摸到了那些黑色液 体，但刚才看到的恐怖情景给了他无 穷的勇气，等他睁开眼睛时，萧安和 他都已经回到了密室里。

那恐怖的黑色人形正在缓慢钻出洞 口，这个合体显然比原先房间里的两 个厉害多了，三个聚合体在房间里交 织扭打起来。关崎惊魂初定，扭动的 怪物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荧光黏液，渐 渐让密室光亮了起来，看着他们，萧 安突然说“它们在互相吞噬。”

较为强大的聚合体正在强行吞噬另外 两个较小的聚合体，当它吞噬另两个 的一部分时，它身上蠕动的黑色虫状 物就剧烈颤抖，像是十分兴奋。

这东西迟早会变异成无法想像的怪 物。关崎全身冷汗，大脑里只有“唐 研”两个字——遇到这种怪物，不能 呼叫唐研，天知道要怎么办？萧安一 点也靠不住。

萧安的想法显然和关崎一模一样，满 脸都是绝望。

正在疯狂缠斗的怪物无声无息地房间 里滚动，对萧安和关崎来说时间仿佛 很长，但其实只有一瞬——那两堆较 小的黑色液体就被人形虫怪完全吞 噬，然后，那体积骤增的怪物蓦地弹 起，将萧安整个吞了进去。关崎不假 思索，抡起桌子前面腐朽的木椅对着 怪物砸了下去。

一声脆响，木椅碎屑纷飞，一个东西 从碎屑里飞了出来，远远掉在屋角， 发出“啪”的一声。那龙卷风似的黑 色怪物受了一击毫发无伤，但它席卷 这萧安，扭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 越慢……紧接着根本扭不动了。关崎 惊奇地看着它，只见从它内部渗透出 千千万万丝一样的东西，随即一只利 爪剖开一条裂缝，萧安从黑色怪物的 体内冲了出来。

那只两人高的黑色怪物内部布满了白 色的蛛丝一样的东西，高密度的细丝 将它牢牢黏住，任它不住蠕动化作千 万只细虫或凝聚成人的形状都无法挣 脱。

这简直就像落进蜘蛛网的一只大虫！

而这成千上万的丝线是从地上一个极 小的东西里蔓延出来的，萧安冲出来 以后又想回头过去捡，可那被黏住的 黑色怪物还在动，他就迟疑了一下。 就在那瞬间关崎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是一块浅灰略带紫色的水晶一样的 东西。

所有的白色细丝都是从这块拇指大的 晶状物周围蔓延出来的，随着白色细 丝越长越多，黑色怪物在慢慢萎缩， 仿佛其中宝贵的水分被白色细丝夺 走，而那些白色细丝越来越晶莹剔 透，直至变得像一张冰凝的巨网。

在这个黑暗恐怖的密室里，黑色怪物 最终变成了几条非常细小的钩状黑色 小虫，干瘪在地。最终留下的，是一 张晶莹璀璨、华丽精致的巨网。

它像花朵一样绽开着，凝聚着胜利的 形状，静悄悄的，一动不动。

关崎做梦也没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 样：“这是什么东西？”

萧安显得惊奇而又迷惑：“那个 是……我捡回来的……”

“你捡回来的怪虫大杀器？”关崎逐 渐感受到了“活到最后才是胜利 者”的兴奋，咧嘴笑，“你行啊！从 哪儿捡回来的法宝？”他开始到处摸 索，刚才砸椅子时好像有个什么飞出 去了，说不定就是什么关键的东西。

“……是我捡回来的，坏了的唐研的 核。”萧安轻声说。上次在黄封市的 溶洞里，费婴把唐研的“遗传之 核”和另一块已经死亡的核融合到了 一起，变成了一块死亡的灰色晶体， 扔到角落里，萧安到处找惊鸿一现的 唐研，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就把这 枚晶体捡了回来。

谁知道它居然能出现这样的变化。

“唐研的核？”关崎刚刚捡到椅子里 飞出去的东西，闻言猛然回头，“他 是不是没有失踪？”

萧安呆呆地看着几乎遍布整个房间的 华丽大网。

唐研是不是没有失踪？

他是不是就在他们眼前？

可这个融合而成的遗传之核，这张没 有思想的大网，真的就是唐研吗？

“他是不是还活着，活在这个水晶里 面，然后吸取了刚才那个东西的体 液，就长成了这么一大片？”关崎说 出这些话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离 奇，“如果我们弄一大盆水把他泡在 里面，他是不是吸够了水就会活过 来？”

萧安迷惑地伸手去抓那些丝状物，那 些美丽的细丝脆弱得一抓就断，就像 普通的蜘蛛网。他一边抓一遍怔怔地 说：“不……不会吧？”唐研是充满 液体的生物，可……可是好像也不是 这么容易养活。他的头脑中一片混 乱，不住拉扯那些白色细丝：“唐 研？唐研？”

关崎看他有点儿被吓傻了的样子，耸 了耸肩，拿起手电筒照着自己捡到的 东西。

那是一把钥匙。

挂着黑色的木牌，木牌上雕着一朵 花。

他心里咯噔一下，又是钥匙！

在鹰馆咖啡馆门前，他也拿到过这样 一把钥匙，和这把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萧安失魂落魄、关崎心事重重 时，突然一声巨响，天摇地动，无数 沙石从从房顶滚落下来，这个地方竟 然像是要塌了。关崎大吃一惊，连忙 拉着萧安，两个人沿着密道快速钻了 出去。

当然在离开之前，萧安从一堆白色细 丝里抢救走了那块灰紫色的晶状物。

那块晶状物和原来一模一样，既没有 因为生长出如此多白色细丝而变小， 也没有因为被剥离那些细丝而损坏。

就好像那些吞噬了黑色异虫的白丝根 本不是它长出来的一样。

六、谜案

关崎和萧安重新回到树林时，天还没 黑，他们只在密室里待了两个小时不 到，却感觉像过了整个一天。树林里 一片喧哗，到处都是人，居然还有一 台挖掘机，关崎震惊地看到一排排特 警如临大敌地站在那里，沈小梦灰头 土脸地蹲在一边，同事们正往两台救 护车里抬人，地上血迹斑斑。

“发生了什么事？”关崎刚开口问， 只见一辆挖掘机的车铲往井口附近的 土层里一插，周围树叶叶落如雨，鞭 炮似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却看不到是 什么引起的爆炸。等车铲再往深处一 插，又是一声巨响，地上多了一个深 坑，几棵树冲天飞起。关崎吓了一 跳，和他一起出来的萧安在人群里晃 了几晃，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

“老关啊，你真是给我们找了个大麻 烦。”旁边消防大队的队长过来拍他 的肩，“你就知道叫人来挖尸体，也 没告诉我这里面埋着生物炸弹呢，炸 伤我好几个兄弟。”

“生物炸弹？”关崎挠头，“什么玩 意儿？”

“你不知道？”芸城市燕尾区消防大 队王队长苦笑，“我也不知道，就这 树——我看是个新品种——这树会爆 炸啊，你看那红彤彤的叶子，我都已 经研究半天了！这树叶本身是绿色 的，但它的树汁是红色的，还会挥 发，一有点小摩擦小火花啊或者遇上 静电啊就爆炸，爆炸的力量相当 强……”他指着挖掘机，“刚才一铲 子下去，炸开了一个窟窿。”

关崎这才明白一开始那莫名其妙的被 打是怎么回事，此时十九街所在的这 个山坡已经开始往下滑沙，一连串巨 响震得人耳膜发痛，整片红叶树林彼 此牵连，像一串鞭炮似的炸了个支离 破碎，等一切都结束时，地面已经面 目全非，凹陷下去一大块。

地下的密室已经完全塌陷了——关崎 的心里雪亮——这些树绝对不是天然 生长在这里的，它们是被人种在这 里，为了防止有人挖掘地下密室。

但这地下密室吞没了这么多条人命， 里面还出现了钥匙，怎么可能就这样 善罢甘休？关崎对王队说：“这下面 有一条砖砌的密道，密道里有很多人 的骸骨，通向一座密室，密室里还有 一具尸骨，我高度怀疑就是林胜的。 这个地方一定要挖，挖开了说不定能 破解几十起失踪案件。”

当初种植这种树的人应该不会想到， 若干年后前来寻找真相的人虽然平 凡，却拥有强大的工具和国家的力 量。

一个月后，十九街整个山体被挖平， 倒塌的密室露了出来，它竟然是三个 相连的建筑。

密室的门外真的有路，只不过完全被 泥土填满了，它通向一座亭子，而那 亭子附近又有一个新的建筑物。

那是一座庭院，屋子里还留着几件女 人的衣服。

山体地下同时有着多具骨骸，还有那 鬼魅似的黑色异种怪虫，地上种着会 爆炸的奇异树木，整个地方都透着一 股生人勿进、擅入者死的气息。

是谁埋葬了密室、亭子和庭院？

这个地方距离燕尾街只是一步之遥， 直线距离不过八百米……关崎在办公 桌上将这些距离画了几遍，将笔一 摔！

在费家大宅的旧址范围之内，隐藏着 奇异的杀人异种——那些怪物的行为 像极了蒋云深，而蒋云深就是被人扔 进了费轻楼跳的那口井才被异种吞噬 利用——被埋没的这几个建筑当年就 是费家大宅的一部分。

一户人家应该只有一个书房。

也许就是因为那些吃人的黑色怪虫在 这些地方横行——不！那些就是费轻 楼的书房和卧房——关崎的思绪在疯 狂的运转——传说费轻楼跳井而死， 他的妻女也跟着神秘死亡——会不会 在那黑暗的地下密室里相互搏斗的人 性怪物，其实就是当年死亡的费轻楼 和他的妻女？

因为费轻楼“死而复生”变成了怪 物，而受他攻击的妻子们也变成了怪 物，费正和才掩埋那部分房屋，又在 泥土上种植奇树，意图永远隐瞒费家 发生的一切。

既然费家人意图将这些永远隐藏，那 条密道和钥匙又是怎么回事？

关崎想起了还没有找到的费婴的第三 部分尸体——费正和很可能将他埋 在“宝库”之中。

难道……费正和后来又挖了另一条路 将费婴的一部分送去和费轻楼作伴， 将他们埋在了一起？也许是他“送 去”时，那些黑色怪物还没有在书房 里横行，否则费正和怎么能全身而 退？也就是说应该是费正和离开后， 那些黑色异虫才开始在地下肆意横 行。

费正和将费婴埋入费家宝库。他想将 变异的费婴和费轻楼，以及可怕 的“瑞祥宝记”珠宝一起永远埋葬。

可是不但变异的费婴和费轻楼在这地 底横行，连“瑞祥宝记”的珠宝也都 流落在外。

一条打开的密道。

两把相似的钥匙。

应该有一个人——在费正和背后复制 了钥匙，从费家取走了什么东西。

这个隐藏在所有故事背后的人，或许 才是费家一起又一起悲剧的真正凶 手。

关崎把玩着手里的钥匙，但地下已经 挖了个底朝天，这把钥匙能打开 的“宝库的门”又在哪里呢？

打开那扇“门”，也许就会有所有谜 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