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蒙蔽双眼的鉴定事
敖雪的指尖还停留在"玛丽·安托瓦内特"怀表的鎏金表壳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里藏着一丝异样的滞涩。鲍埃骤然失控的嘶吼撞在古董店雕花木门上，反弹出细碎的回声，与怀表内部机芯若有若无的卡壳声诡异重合。她下意识攥紧融尘递来的放大镜，镜片面反射出对方紧蹙的眉峰，以及他藏在身后、悄悄按下录音键的手机。
"鲍埃先生，鉴定结果尚未最终确认。"敖枫的声音隔着檀木鉴定台传来，依旧保持着陶瓷鉴定家惯有的沉稳。他刚将那只清代珐琅彩瓷钟的底足转向众人，青花"大清乾隆年制"款识在冷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但这枚怀表的机芯编号确实与瑞士百达翡丽博物馆的存档不符——原始编号末尾应为'73'，而非现在的'37'。"
鲍埃猛地踹向墙角的紫檀木花架，明代宣德炉哐当撞在地板上，炉耳磕出一道细纹。"一派胡言！"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敖枫，"三个月前你亲自鉴定过这只怀表，当时怎么不说编号有问题？现在乔警官一出现，你就翻脸不认账？"
乔不动声色地将散落的铜胎掐丝珐琅碎片踢到桌下，皮鞋底与金属摩擦的轻响恰好掩盖了劳里开启微型摄像机的操作声。"鲍埃先生，我们接到匿名举报，称你涉嫌伪造古董钟表并参与走私。"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封皮上的Interpol水印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根据Operation Pandora IX的跨境协作协议，我们有权对涉案文物进行重新鉴定。"
香奈儿小姐忽然轻笑出声，她指尖夹着的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在怀表玻璃表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乔警官，鉴定可不是过家家。"她缓步走到鉴定台前，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向怀表表盘，"这枚珐琅彩绘的贵妇肖像，颜料层厚度与18世纪工艺完全吻合，你们总不能说百达翡丽博物馆的存档出了错吧？"
融尘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存档不会错，但有人会移花接木。"他示意敖雪取出随身携带的紫外线灯，"19世纪前的珐琅彩绘采用天然矿物颜料，在紫外线下会呈现淡紫色荧光；而现代仿制品常用合成颜料，荧光反应会偏蓝绿色。"
紫外线灯的冷光扫过表盘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贵妇肖像的裙摆处果然浮现出诡异的蓝绿色光晕，与周围的淡紫色形成鲜明分界。鲍埃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摆满古董座钟的展架上，几只铜制钟摆同时开始不规则晃动，发出杂乱的滴答声。
敖枫趁机将瓷钟推到众人面前，指尖指向底足内侧："这只瓷钟的问题更隐蔽。乾隆时期的珐琅彩采用'堆料凸起'工艺，色彩过渡自然，而这只的蓝色珐琅边缘有明显的现代胶水痕迹。"他取出专业检测笔触碰瓷面，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有机合成物残留"的字样，"而且根据GB/T33290.12-2016文物出境审核规范，清代官窑瓷器的胎釉结合处应有自然的火石红痕迹，这只显然是后仿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鲍埃喃喃自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敖雪，"是你！是你给我的鉴定报告有问题！三个月前你明明说这两件都是真品！"
敖雪的指尖微微颤抖，她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份签着自己名字的鉴定报告，纸张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毛。"这份报告确实是我写的，但当时你提供的怀表机芯被调换过。"她看向鲍埃身后的保险柜，"真正的原装机芯应该还在你那里，你只是在每次鉴定前换上仿冒机芯，鉴定后再换回去。"
劳里突然按住对讲机低声吩咐了几句，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已经控制了你的仓库。"她亮出搜查令，"根据线报，你那里有二十三只经过改装的'古董钟表'，机芯编号都是人为篡改过的。"
鲍埃的情绪彻底崩溃，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瓷钟就往地上砸去。敖枫眼疾手快，一把将瓷钟抱住，虽然避开了直接撞击，但钟顶的鎏金瑞兽还是掉落在地，摔成两截。"你疯了！这虽然是仿品，但也是重要物证！"敖枫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意。
乔上前一步扣住鲍埃的手腕，手铐咔嚓作响的声音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遥相呼应。"鲍埃·科恩，你涉嫌伪造文物、非法走私，现在正式逮捕你。"他从鲍埃的口袋里搜出一枚微型储存卡，"这应该就是你与境外团伙联络的证据吧？"
香奈儿小姐优雅地拍了拍手，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看来这场鉴定闹剧该结束了。"她转身想走，却被融尘拦住了去路。
"香奈儿小姐，别急着走。"融尘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三个月前敖雪为怀表拍照存档的照片，"照片里怀表的表链连接处有一道细微划痕，而现在这只没有。你上周在瑞士拍卖行拍下的那只'玛丽·安托瓦内特'仿制品，应该就是用来调换机芯的道具吧？"
香奈儿的笑容僵在脸上，耳坠的珍珠似乎也失去了光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推开融尘，却被对方精准地按住了手腕，藏在袖口的一只微型螺丝刀掉落在地——那正是用来拆卸怀表后盖的专业工具。
劳里捡起螺丝刀仔细查看，发现上面还沾着微量的鎏金粉末："这上面的金属成分与怀表表壳完全一致。根据Interpol的数据库，你近半年来频繁与多个文物走私团伙交易，难道还要我们调出银行流水吗？"
此时，鉴定室的挂钟突然敲响了下午三点的钟声，厚重的铜钟声穿透窗户，与远处警笛的尖啸交织在一起。敖雪看着那枚被拆开的怀表，机芯内部的齿轮还在徒劳地转动着，仿佛在诉说着被篡改的时间轨迹。
敖枫将摔断的鎏金瑞兽小心收好，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这些仿品的工艺确实精湛，可惜用错了地方。"他看向敖雪，眼神复杂，"幸好你及时发现了问题，否则这些假文物就要流到海外了。"
敖雪摇摇头，将那份有问题的鉴定报告放进碎纸机："是我太疏忽了，当初没有按照完整流程检测。"她想起三个月前鉴定时，鲍埃以"文物珍贵怕受损"为由，拒绝了材质成分检测和年代测定，"以后必须严格按照鉴定规范来，历史容不得半点马虎。"
乔将鲍埃和香奈儿交给赶来的当地警察，回头看向融尘："多谢你们提供的关键线索。Operation Pandora IX已经破获了二十多个走私团伙，这起案件能帮我们顺藤摸瓜找到更多幕后黑手。"他晃了晃手里的储存卡，"这里面的交易记录，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劳里正在整理鉴定资料，她将检测报告和照片一一归档，忽然指着其中一张说道："你们看，这只仿造的瓷钟底部刻着一个微小的'鲍'字，应该是工匠留下的标记。"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快速输入查询指令，"根据数据库显示，这个标记在过去五年的多起文物造假案中都出现过。"
融尘走到窗边，看着警车驶离的背影，钟摆的滴答声此刻终于恢复了规律。"时间是最公正的鉴定师。"他转头看向敖雪，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不管造假手段多高明，总会在时间的痕迹里留下破绽。"
敖雪拿起那枚被还原真相的怀表，阳光透过表蒙，在桌面上投下一圈圈金色的光晕。机芯的卡壳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脆而均匀的滴答声，仿佛一切被扭曲的时间都已回归正轨。她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真正的古董钟表，每一次滴答都在诉说真实的历史。
敖枫将修复好的鎏金瑞兽粘回瓷钟顶部，虽然痕迹仍在，但已能看出原本的模样。"这些涉案文物会被送到国家文物局，根据相关规定进行登记和处理。"他看向众人，"希望这次的事情能给所有从业者提个醒，鉴定的本质是坚守真相，而不是迎合利益。"
乔和劳里正要离开，忽然被敖雪叫住。她递过一份文件，上面详细记录了怀表和瓷钟的造假手法："这些鉴定细节或许能帮你们破解更多类似案件。"她顿了顿，补充道，"根据机芯的磨损程度，我推测这些造假窝点至少存在了三年以上。"
劳里接过文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太感谢了，这些信息对我们的跨境调查非常有帮助。"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敖雪，"如果再发现类似的可疑文物，随时联系我们。"
鲍埃被押上警车时，突然回头看向鉴定室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绝望。"你们毁了我的一切..."他的嘶吼被警笛声淹没，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香奈儿小姐倒是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在经过那枚怀表时，眼神复杂地停留了几秒。"可惜了那枚珐琅彩绘。"她轻声说道，随后便被警察带上了另一辆车。
鉴定室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钟摆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敖雪将所有鉴定工具一一收好，放大镜上的指纹被仔细擦去，仿佛在擦拭那些被蒙蔽的真相。融尘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驱散了残留的寒意。
"都结束了。"融尘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敖雪点头，看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金色的光芒透过古董钟表的玻璃面板，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但鉴定工作不会结束。"她拿起那只修复好的瓷钟，感受着瓷器表面温润的触感，"只要还有人试图篡改历史，我们就必须坚守在真相面前。"
敖枫将最后一份鉴定报告归档，锁上厚重的文件柜。"明天我要去北京参加文物鉴定规范研讨会，正好把这次的案例分享出去。"他看向敖雪，眼中带着期许，"希望更多人能明白，鉴定师的双眼，容不得半点蒙蔽。"
夜色渐浓，古董店的灯光逐一亮起，照亮了货架上那些沉默的钟表。每一枚指针都在精准地转动，每一次滴答都在诉说着时间的公正。敖雪和融尘并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知道这场关于真相与谎言的较量，不过是漫长时光里的一个片段——而他们与钟表的故事，还将在每一个滴答声中，继续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