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是第一个带我进学校的。多大不记得了,那时我看到陌生人都是一愣一愣地。
上课时,我就猫着腰躲在课桌下,偶尔伸下腰,惊动老三,她会收回看黑板的眼睛,看着我,小声地让我低头,低头,再低头,怕被老师看到,被撵出教室去。
教她们的老师是我们村里绰号叫“老母猪”的,当着面,叫魏老师,出名地恶。
快喘不过气来时我又抬头伸伸腿,继续熬。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我被大赦了,站一旁,看她们抓石子。谁赢了就咯咯笑。那时候我很想去抓子,可她们不让。我只好用羡慕的眼光盯着他们玩。
可没隔几天,老三受玩伴刘三三的蛊惑,说打死都不去学校了。
母亲真的打了,左手拿着书包,右手抓根比我还高的木棍子,凶巴巴地追撵老三,第一次把老三撵进学校。母亲转身,老三又和刘三三逃了出来,在山上躲半天,放学了,装着若无其事地回家来,可母亲早得到急报,准备好棍子,等老三进门,又是一顿棍子肉。
“还逃不逃,说”
“不读了,就是不读了。”
如此反复几次,母亲打累了,老三也如意地退了学,彻底告别了学校,成了生产队一名小割草工。
等我进校时,老三已经12岁,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学会了割草、捕鱼、摘野菜、找草药等,仿佛她们那一群人会的,她都会。
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她和那些小伙伴捕鱼。
那条小溪在山那面的湾湾里。10多个小伙伴全部下水,抠水里的湿泥把水流边沿拦截起来,最后留一个小缺口,人轮流去用一个渊兜把溪水泼出去,老三是第一个上场,我看到老三白白的短短的小腿陷在在淤泥里,水齐膝盖,一步步挪向缺口处,那水浑浊得见不到底,我担心水里有蛇咬着她,因为我最担心蛇。但老三大咧咧地样子给我视死如归的感觉,她动一步,那浑水就荡起无数涟漪,很美,老三矗在涟漪里,像被一朵泥土色的大花包围着,当她小小的身子成一只小虾时开始泼水,被圈起来的水荡得更欢了,仿佛在笑。老三一手抓住把,一手抓着渊兜的尾,一连就泼了10下,老三的小腿肚就现出来了,满是泥,然后又由别的小伙伴上。
当塘里只剩下一个小水凼时,那些小手大小的鱼儿就活蹦乱跳起来,在阳光下闪着白灿灿地光。一群人赶紧拿了渊兜去凿,最后所有的渊兜聚在一起,鱼儿全部倒在地上分成数堆,一人一堆,老三分得半渊,提到屋后边时犯难了,拿回家怕挨父亲打,因为父亲警告我们不许去水里,谁去谁挨打。
“怎么办?”老三问
“你走前面,去喊五爷,我走后面,趁机溜进厨房,藏起来。”
我们依计行事,老三拍拍身上附着的泥土,若无其事地走进堂屋,我听见老三跟父亲的对话:
“哪去了”
“没去哪”
我赶紧猫着腰,把装着鱼儿的渊兜放右边,像一只小老鼠“腾地”蹿进厨房。
我在念书的日子里,老三学会了挖草药,卖草药,烧辣椒,搬竹笋,摸鱼虾,黄鳝,只要能吃的,她都能做成一盘鲜美的佳肴。
家里没菜时,我就会想起老三:
“没菜了”
“搬笋子去”
“没菜吃,”
“挖侧耳根,”
一天又一天,穷日子,就在我们的挖挖找找找中滚滚地过。欢乐地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