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盛夏的午后,何时月抱着作业本经过走廊时,听见天台传来吉他弦断裂的脆响。她踮起脚尖透过锈迹斑斑的铁门张望,看见江玉阳正把摔成两半的吉他踢向墙角,黑色校服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敞开着,脖颈处的银色项链随着动作晃出冷光。
这是她第三次撞见他毁掉乐器。第一次是在音乐教室,他把贝斯的弦全部扯断;第二次是在社团仓库,鼓棒被掰成细碎的木屑。而此刻,天台水泥地上散落的琴弦在阳光下泛着锋利的光,像极了他眼底永远化不开的冰。
“偷看很没礼貌。”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何时月吓得后退半步,怀里的作业本哗啦散落。江玉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铁门内,垂眸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捡纸,忽然弯腰捡起一张数学试卷,指尖划过她工整的字迹:“全年级第一的优等生,也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她的耳朵瞬间红透,想要夺回试卷却又不敢伸手。江玉阳忽然轻笑一声,把试卷折成纸飞机扔向天空。白色的纸张掠过湛蓝的天幕,最终轻飘飘落在操场的梧桐树上。“下次想看就光明正大地来。”他转身时丢下这句话,黑色外套被风扬起,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那天傍晚,何时月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天台。夕阳把江玉阳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正用胶带笨拙地修补那把破吉他。察觉到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帮我按住这边。”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指尖触到冰凉的琴弦时,听见他说:“这是我妈留下的。”风穿过天台的铁丝网,将他的声音揉碎成细小的沙砾。“她走的那天,说要给我买新琴。”
后来的每个傍晚,天台成了他们隐秘的角落。江玉阳教她弹最简单的和弦,她给他讲习题。有次他的手指被琴弦划破,她慌乱地翻找创可贴,却被他抓住手腕:“胆小鬼,血又不会吃人。”可当她真的凑近查看伤口时,他却猛地别开脸,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何时月抱着书包冲进便利店,看见江玉阳靠在收银台旁,手里转着一罐啤酒。“未成年不能喝酒。”她小声提醒。他挑眉把啤酒推到她面前:“那请优等生帮我保管?”
雨滴顺着便利店的玻璃蜿蜒成河,江玉阳突然说:“我要转学了。”何时月握着啤酒罐的手骤然收紧,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去北京,学音乐。”他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雨水,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玻璃,“等我开演唱会那天,你会来吗?”
她想点头,喉咙却像被雨水浸透的棉花。江玉阳低头笑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胆小鬼。”
第二天,江玉阳的课桌空空如也。何时月在他抽屉里发现一张演唱会门票,日期是十年后的夏天。她攥着那张票等了整整一个雨季,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才从班主任那里得知,江玉阳的父亲在他离开的当晚出了车祸,他再也没能去成北京。
十年后的夜晚,何时月站在废弃的天台上。城市的霓虹照亮那把布满裂痕的吉他,琴弦上系着褪色的纸条,隐约能辨认出少年时的字迹:“胆小鬼,这次换我等你。”风掠过空荡荡的走廊,月光漫过十七岁那年未说出口的喜欢,在记忆里碎成一地温柔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