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羁鸟恋旧林,虽然破旧阴暗,但地处清幽,稍作修葺,再在四围种上兰桂修竹,夜风吹过,疏影摇曳,时有鸟雀呼晴,惹人垂怜。在其中阅卷吟诗,品茗赏月,倒也怡然自乐。
然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那时叔伯还未分家,黄发垂髫,其乐融融。可是后来,南北中通的庭院被隔开,原本的一家人也渐渐生疏。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母亲不在了,当年年轻的婢女也已垂垂老矣,用她苍老的声音絮语着那时温馨的点滴……
庭中的枇杷树已亭亭如盖,当时携手之种树人却已离去,一花一木,尽是当时共赏今日感伤之物,其真邪?其梦邪?往事历历,静言思之,犹吊遗踪一泫然。
一座百年老宅,三世春秋更替,不知经历了多少人世沧桑。亲情的温暖,爱情的欢愉,那么多在时空中逝去的人和事,老屋承载的悲喜也成为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我忽然无比怀念自己的老屋,怀念那些趴在缝纫机上写作业、和奶奶一起看夕阳沉入山坳的日子。那时的时光如此缓慢,慢到我以为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没有风月之恨,没有生活的重压,菜地里一年四季种着不同的蔬菜,秋天的时候可以在稻田里嗅到阳光的味道。我曾经在小河沟里捉过河虾,也爬上桃树摘过油桃;和村庄里的小伙伴打过架,也吃过同一根香蕉;奶奶喜欢坐在门槛上纳鞋底,也曾很多次在我耳边叮咛:“儿寒乎?欲食乎?”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遥不可及,儿时污水横流的街道,祖辈贫苦而火热的劳动生活,土地厚重的质感,仿佛都成了记忆里的风景。在我升入初中那年,小爹远赴云南创业;奶奶走后不久父亲又购置了新房,老屋就彻底空了。一年前我曾回去过一次,旧故里,草木深深。
高中时代,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非常喜欢。我们一起走遍了那座城市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个公交站牌,所以在失去他之后,我又很思念那片与他一起看过星星的天空。“送你的时候正是初晴,你的背影是虹,我的目光是天空;想你的时候正是静夜,你的笑靥是月影,我的脑海是苍穹。”这张明信片还在,可当初那个递给我明信片的人,又去了哪里呢?
遇见他之前,项脊轩是我的老屋,我的麦田,我的村庄;而现在,那间教室,那所校园,以及整座城市,都是我心中的项脊轩。
《东邪西毒》里有句话说:“当你无法再拥有,你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不要忘记。”回忆到底有什么意义?它不能让我们活得更好,但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无用之用,证明你曾经爱过恨过,笑过哭过,你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项脊轩,里面装着沉甸甸的记忆,提醒着我们曾经走过的,那些清新秀美的春日,那条雨润烟浓的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