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今天一早,蹬蹬蹬上至天台,眼望群山,竟飘然于缭绕雾霭之中。看来天地间有雾水生发了,难怪后半夜凉意沁身使我醒觉。立秋三候,二候白露生,白露者,晨间大地上产生之雾水也。果不其然。
远山白雾成絮,眼前白雾纷飞。我伸手,想触碰这落入凡间的雾水精灵,虽手指手心未能感知它的存在,但,它已然存在。
突然想起,我妈曾说过,大雾罩山的早晨,是进山摘什么的最佳时间,那什么被雾水浸润半夜,会很甜。但,一时半刻,我的脑袋竟对那什么一片空白,那什么,到底是什么?
带着疑问,我已将衣服尽数晾好。而那到底是什么呢?我看向远处莽莽苍山,苦想着。不经意间,眼角余光落在围栏上那盆太阳花,粉红的脸羞怯半开。模糊记忆中,年幼时,除却太阳花的粉嫩,我该有接触过一种别的山花,也是灿若朝霞的粉色,曾大把大把拥有过它。
是什么呢?是什么!
目光再次落在太阳花上,红艳的花色,终于勾起脑海深处的回忆,是稔子花!是山稔子!
山稔子,学名桃金娘,喜酸性土质,多在两广地区生长。它绝对能勾起两广人关于童年的忆记,而对于客居异乡或少小离家的两广人而言,山稔子是一种有形的乡愁,其味道使我们的味蕾难以忘怀,它给幼年的我们带来的欢乐也是无与伦比的。
暮春时节,山稔烂漫红花已满径。无论盛放的,还是含苞的,都是粉嫩的红。红花还得绿叶衬,山稔树一支丛生,蓬勃着,叶子片片浅绿。清明时节,山稔花还在绽放,同时,树枝上已结出如豆大形似酒杯的青青山稔子。农历六月初,上山时,山径两旁的山稔树上,已有粉红初熟的山稔子,依旧形似酒杯,但个长了些。
过路孩童多贪吃,把半生山稔摘下,照吃不误。吃时快意,可随后却有得他受了,没熟透的山稔吃下肚后难以消化,孩童在茅厕差点没蹲上半天才最终排泄。小时候,我们没少被半生山稔诱惑,蹲厕所蹲得脚发麻。即使是熟透的山稔子,吃多了,依旧会消化不良,胃动力差点的小孩,常因山稔子得过量而肚子胀痛且排泄不了。
以上种种,皆因山稔子是一肚子小小颗粒,小颗粒排列整齐,质地坚硬。小一点都孩子,吃东西多是囫囵,那整排整排的小颗粒未经牙齿咀嚼便直接进去胃里。胃里的消化液消灭不了那些坚硬颗粒,于是,吃山稔子,吃得有多畅快,蹲得就有多淋漓。
但是,这样一点没能磨灭我们对山稔子的欢喜。说实话,山稔子熟透时,个头不过手指大小,吃多多也不能果腹。而且,再熟的山稔子,吃起来还是有野果特有的微酸。对它的贪恋,许是儿时家贫鲜有水果入口,又或者因为采摘过程中爬山涉水越过丘壑其乐无穷吧。反正,长大以后的我们,返家时,要是恰好赶上山稔子成熟,少不了会叫上村中小孩,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山头进发,摘山稔子去。
记得,我小时候为了摘山稔子,没少往山上去。记忆尤为深刻的一次是,因了山稔,我被马蜂蜇得鼻青脸肿。那时的我,约摸5岁吧,我与几个小伙伴一起上山采山稔子。在山稔树旁,我也不管稔子是否熟透,有点红晕也把它摘了。摘山稔时,必须手急眼快,不然,被同伴分一杯羹是正常不过。
我手脚跟不上他们,摘到的山稔子也不多,心里焦急起来。看着小伙伴们不断寻觅新的山稔树丛,离我越来越远,我更是焦虑,赶紧追上他们的脚步。并不看眼下的路,我只管看着他们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草丛中。
突然,小腿肚升腾起一阵强烈刺痛,我赶紧抬起脚,随之另一条腿也传来几阵刺痛。我又痛又怕还心急赶路,便不可遏制地哭了出来。伙伴们听得我的哭声,转身回看时,统一呼喊道,快跑,有马蜂在你身后,快跑。喊完,他们基本已跑得无踪影了。
我也想快快挪步,可腿上的疼痛感让我步履维艰。拼尽力,我远离了马蜂窝,可还是被个别马蜂追赶,头上脸上也被蜇了几处。
终于没有马蜂追赶。我哭着,一把鼻涕一汪眼泪地,带着痛意,缓缓走下山麓。行至山脚,刚好遇见小姑在那放牛,我更是惨兮兮地,泣不成声。小姑轻声安慰着我,我却越发觉得自己可怜,竟嚎啕大哭起来。见我这般,小姑随即大喝一声,谁让你不快跑啊,都被马蜂蜇了,还磨蹭,不见别人被蜇,还好意思哭!
我这才被小姑镇住,止了哭声,抹了眼泪,再摸摸疼痛处,瘸着脚,走往回家的路上。
尽管有过被马蜂蜇的痛楚经历,摘山稔子仍是能让我乐在其中的大事件,山稔子所有的美好也并未因为疼痛而消减半厘。
关于山稔子,我妈曾如此说过:立秋后,大雾罩山时,稔子最甜;七月十四,稔子落地;八月十五,满树空无。
那么,明天的早晨,会有罩山大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