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如此凄惨、凄厉,就连滂沱的大雨也盖不住那声哀嚎之后的阵阵悲鸣。
“……唔……”
“吼——————”
庞大的黑熊在夜下不停摆动身躯,牠眼角流出的血液随着雨水不断挥洒大地。
“……嗷……”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夫人原本清澈的眼睛。他的右手一顫一顫,「哈……哈……」的站在原地不停喘息。红色的水滴,沿着他颤抖的手指,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脚下的泥泞。
「答……答……」
原来夫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摘下了他原本系在腰间的粮米;砸向了黑熊充满杀气的眼睛。粒粒的粮米,钻进了黑熊眼裏,扎得黑熊是别扭地睁不开眼睛。抓到机会的夫人,又瞬地从一旁捡起了一根粗大的树枝,二话不说,「啪滋!」的,朝着黑熊紧闭的右眼刺了下去!
“嗷——————!”
痛苦的黑熊,死命的想把树枝从牠的眼窝裏拍离。牠不停地来回挥动着牠的熊掌,但每当牠的手掌碰到一次树枝,牠就痛苦地哀嚎一次。最后……牠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在地上宛如婴儿般在一旁低声悲鸣、低声哭泣,泣得就连一旁的徐夫人都不免得感到揪心和怜悯;甚至还有点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样地对待了眼前的那只可怜的黑熊。但他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救人要紧!毕竟眼前的黑熊失去的是一只眼睛;若不赶紧帮助那名女子,消失的,恐怕是一条宝贵的性命!
“嗷……”
………………
……
“唉呀!”
徐夫人急得是跺了下他的右脚。他回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着黑熊的方向走去。
“……嗷。”
“让我帮助你吧……”
夫人顾不得黑熊是否能听进他的话语,他緩緩地伸出了手掌,一面安抚着黑熊的情绪,一边轻轻地握上了牠右眼上的树枝。而原本凶暴的黑熊,竟好似听懂了他的话语,静静的让夫人在牠的身旁磨蹭着。
“……嗷……”
“要拔了!你忍耐一下!”
“……”
“吼——————!”
「——噗滋。」
黑熊的叫声,再度响破了天际。浑圆的球体,像一颗繁星,陨落在漆黑的大地。夫人从黑熊的眼里取出了树枝,但牠的右眼只剩下暗红色如拳头般大小的窟窿,伴流着新鲜的血液。夫人一脸愧疚地,轻轻,抚摸着黑熊的身体。
“好……好了,没事了……”
“……嗷……”
“抱歉,我这样的……伤害了你……希望你以后,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黑熊先是沉默的,没有回应。牠仅存的另一只眼睛,是徐夫人的倒影。不久,牠缓缓地站起;或许是牠明白了夫人的心意,牠便转过身的,静静,消失在下着雨的黑暗山林。
光着膀子的夫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那名女子的所在之地。他轻轻,抱起了眼前那名倒卧在血泊中的年轻女子,将女子拥在了他的双臂。女子浑身沾满着泥泞,脸庞、四肢充斥着一条条被树枝割伤的痕迹;伤口还不断冒出浓浓的血液,染红了女子凌乱的深衣。
“……啊!她的身体好烫!”倒卧在地上的女子,她全身发着滚烫的高烧,宛如烧得正火的热窑。
“再这样烧下去会有危险的!”
夫人加快脚步,欲将女子带回他位于东灵山山腰上的瓦屋家里。
………………
……
女子的高烧,整整烧了一个左右的星期。期间,夫人在一旁不断地悉心照料,不论日夜。他几乎随时随地地待在女子的身边,哪怕是一点万一,他也不让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于人世。
而高烧期间的女子,几乎天天做着一样的噩梦。她的嘴里不断地念念有词,她始终喊着她爹娘的名字;并在眼角挂上一颗又一颗的营营泪珠。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情……”这句话,一直在夫人的脑里打转,却始终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就算是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之后的嫣然。
发着高烧的嫣然,在徐夫人细心地照料下,便很快地恢复了原样;她的伤口也几乎地好了大半。但除了徐夫人第一次问她的名字之外,其他的,她一概只是摇摇头地,避而不答。也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里,或在暗夜,独自哭泣;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给锁进了她自己的心房裏。
时间,过了一个节气。
这天,徐夫人熬了一碗粥品。他将粥品,端进了嫣然的房里。
“嫣然。这粥,是我特别为你熬制的;里头我有放些药材,好帮你补补身子。你赶紧趁热吃吧!”
“恩。”
夫人眼前的嫣然,已经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夸张程度……不论夫人拿着什么样的东西给她,她总是都会说「好」,然后就在说完了「好」或「恩」以后,就将食物放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的放着;甚至是放到食物臭掉酸掉,她也依旧是无动于衷,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门口。这让徐夫人在这些日子来是相当地苦恼。于是今天的夫人,决定尝试用喂食的方式,想试试看嫣然会不会因为他的主动,而让她有些许的改善。
夫人手里端着热粥,走进了嫣然的床头。他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样动作,深怕惊动了嫣然。他缓缓地坐向了嫣然的床头……说到底,他以前根本就不曾跟女性有太多地相处过,更何况现在还是如此地接近,所以他内心满是一股股的压力,就好像有人掐住了他的呼吸,让他顿时觉得根本就无法喘气。最后,夫人终于是稳稳地坐在了她的床上,但嫣然仍旧是没有太大的回响。接着,他缓缓地舀了一匙热粥,将热粥给稍微地吹凉;他将已经吹凉了的粥品,用着他微微颤抖的右手,端到了嫣然樱桃似的嘴旁。
“嫣然。吃吧。吃了身体才会好转,你这样身子会承受不了的……”
“……”
但嫣然仍旧没有开口。
夫人更是进一步的将手上的粥品给靠近了嫣然的嘴上……
「啪!」
“啊……”
没想到,嫣然居然是把夫人手上的那一匙粥品给狠狠地拍在了地上。
“……”
“……”
夫人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而嫣然却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的不发一语。
“……既然你不想吃,那我也便不勉强了……”
徐夫人缓缓地起身,将手上的那碗粥品给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他弯下了身子,轻轻收拾着掉落在地上的粥品和汤勺。接着他快步地离开了嫣然的房里。
时许,他拿着支新的汤勺走回了嫣然的房内。
“……我给你换上了支新的勺子。如果你想吃……再吃吧……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罢。夫人便静静地离开了嫣然的房里,只留下嫣然一人独自地看着窗外凝望。她的眼角默默地流下了一行的泪水,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棉被。
日子,又过了几天。
这天清晨,徐夫人伸了个大懒腰。他姗姗地来到了屋子后方的馒头窑,准备着上工。正当他刚走近了馒头窑时,他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啊?”
没想到他每天锻造所需要用到的材料跟用具,全都已经准备好放在了一旁的工作台上;就连他起火所需要的木头,都已经摆好在一旁的地上。不止如此,火房的烟囱还传出阵阵的烟霄;这让夫人整个就是看傻了眼睛。
“这到底是……”
他接着迈开了步伐,快步地来到了火房所在的屋里。一走进门口,迎面而来的是扑鼻的香气还有锅铲「鏗鏘」的声音。
“……”
浓烈的香气,香得是直冲着夫人的脑里。空气里伴随的淡淡油腻,像是旋律般,在夫人的鼻腔内徘徊、嬉戏,久久……无法散去;彷若是跟着香气手搭手在鼻子里跳舞似的,跃动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敏感神经,勾起了万物最原始的生存本能——食欲。
“这些……全都是你做的?”
听到背后刹来的一声,嫣然是突然地回过了头;但这个动作,更让徐夫人是差点看掉了眼睛。
早晨的阳光,通过木窗,如河流般,清澈地洒在了嫣然的脸上;透过嫣然脸上的粒粒汗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一道天光。虽然嫣然的脸上依旧是残留着被树枝割伤之后的迹象,但对于此时的夫人而言,嫣然,无疑就是个天上派来的仙女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胸膛。
“早。”
“……”
“吃饭吧。”
“……啊?啊……好!”
一切来的突然,让徐夫人是莫名的觉得慌张。已经独自生活将近二十年的他,就好像突然跌进了梦里一样,让他迟迟无法接纳,深怕要是突然就从梦境醒来了,那他该怎办?
“你怎么……”
“……”
嫣然依旧是没有回覆,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饭菜,默默地嚼着她嘴里的米饭;而得不到回覆的夫人,也不再自讨没趣地追问下去,一样的是安静地享受着眼前那如同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美味菜肴;同时他也庆幸,嫣然终于是开了口地进食了东西。
还不得不让他一提的是,他每扒一口饭菜,他的眼里就不禁地快飙出了泪水来;当然,这件事他也只能藏在心里地偷偷慷慨、激昂。
「咚!」
饭才吃到一半,嫣然突然是放下了她手裏的饭碗。霎然的声音,吸引了夫人注意,但嫣然只是头低着地默默不语。
………………
……
“谢谢你……把床,让给了我……”
原来自从嫣然来到了徐夫人的家里,夫人便把房间让给了嫣然,独自一人跑去屋外的小屋席地就寝,每天还按照三餐的为嫣然准备了简单的料理;或替她上药。这一切的一切,使得嫣然原本将自己尘封起的内心敲出了一条小小的裂缝。虽然直到现在的嫣然也还没有告诉夫人她为何会倒卧在山林里的切实原因,更何况她也不晓得事情到底该从何说起,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够成为过去,那样的结果对她来说……便已足已。
“啊……哪里!哪里……这不过就是小事情而已。千万不用挂心……不用挂心,哈哈哈……”
她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对着她,露出了笑容,一副腼腆地笑着;她不由得想起了她那温柔的父亲,好似在夫人身上,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同时,他也有着母亲的特质。她不晓得自己能如何报答起眼前的这名恩人,所以从她打落汤勺的那一天起,她便偷偷地在一旁观察徐夫人每天地动静;观察着他每天都在做着些什么样的事情,好让她可以尽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
………………
……
时间,经过了几个四季。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他们,彼此相订,结成了夫妻,并且她每天陪伴着徐夫人埋首在炙热的馒头窑里;更为徐夫人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婴。
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幸福的权利。
曾几何时,她对着未来失去了信心。
或许遇到夫人,是上天让她命中注定。还让他们彼此有了爱的结晶,好让她能把这份幸福给延续下去。
纵使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但至少……她能把,这份爱……
给继续传递。
原来……这就是当时候爹娘的心情……
或许……幸福,是一种奢求……
但谢谢你……
让曾经失去的我,再度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