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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是情非  爱促恨生

依婷牵着儿子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初秋的阳光依然那么强烈，那么煞白，刺得眼睛火辣辣地疼。街头的杨树叶子在风的硬生生扯动下，似乎不甘心脱离大树的枝干般，在空中打着滚，回旋着，窸窸窣窣往下掉，直看得依婷心里无限悲凉，凄凄切切，泪眼婆婆。

路上行人稀少，即使遇到一两个，也便是匆匆擦肩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妈妈，姥姥姥爷已经在我们家了吗？是不是他们知道我生病住院，特别担心，就来看我了？”宝儿昂着头望着依婷，好奇地问。

依婷赶紧擦去眼角的泪，仿佛一不小心就能让儿子看出自己的心痛似的。看着一路上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儿子，依婷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她和孙亿怎么可能会弄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孙亿怎么可能对自己恨之入骨？“宝儿，为什么你不是孙亿的亲儿子？为什么你要让我们母子俩失去温暖的家？你知道接下来的会有怎样的暴风雨吗？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我当初真不该把你生下来……”依婷看着宝儿，眼直直的，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怒意。

“妈妈，你怎么了？你哭了吗？是不是宝儿惹你生气了？”宝儿一脸担忧，昂起头一直注视着依婷。

“噢……我没事，眼里吹进沙子了，揉揉就好了。”依婷看着对自己满脸关切的宝儿，恍惚的头脑突然清醒：自己现在所遇到的不顺，与孩子有屁点关系？孩子是无辜的，他可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管孙亿是否还能接受孩子，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不让孩子受任何委屈。说完，抬手又揉了几下眼睛，趁机抹去泪水。“宝儿，姥姥姥爷没过来，但是他们都想你了，想让你过去跟他们住几天，一会儿到家收拾一下，我就让你舅舅过来接你，好吗？”

“要去住几天呢？我幼儿园不用上了吗？”宝儿看出了妈妈的不开心，小心翼翼地问。

“幼儿园先不去了，在姥姥家住两三天吧，妈妈有时间就去接你。”依婷思考了一下，有点犹豫地说：“宝儿，爸爸和妈妈之间闹了点别扭，爸爸还在生妈妈的气呢，回家后，要是爸爸不理咱们，你也不要难过，爸爸气的是妈妈，跟你没有关系哦。”

“难怪爸爸不来看宝儿了，原来是在生妈妈的气啊，那我回家跟爸爸好好说说，让他别生妈妈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宝儿仿佛恍然大悟，边说边天真地摇着妈妈的手臂。

“爸爸现在正在气头上，可能宝儿劝不了他。”依婷试着打消宝儿的热心，“那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就不要跟着闹了，有时你不但帮不了我们，还有可能越帮越忙，所以，如果爸爸还在生气，你就乖乖地回自己房间，好吗？”

“噢……这样啊，我知道了妈妈，宝儿会听话的，不给你们添麻烦。”宝儿似懂非懂点头保证着，随着妈妈迟滞的步子，感受着妈妈的不开心，他也开始安静下来。

依婷拿起手机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往她家走，把孩子接到爸妈家去，弟弟感觉出了依婷的不悦，询问出了什么事，依婷也没有过多解释，就匆匆挂了电话。

到了家门口，依婷敲了几下门，细听里面没有声音，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刚进屋，一股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屋里烟雾弥漫，四下环顾，发现了正在客厅里奋笔书写的孙亿。

“你在家呢，在家……就好……”依婷有点发愣，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放下包，立在了原地。

孙亿头不抬眼不睁，仿佛依婷穿了隐身衣，仿佛依婷是一缕空气，他视而不见，依然在低头书写着。

“爸爸爸爸，你出差回来了！宝儿好想你！你陪宝儿玩一会儿吧！”宝儿见到了爸爸，兴奋地跑了过去，抓住孙亿的胳膊摇晃着。

孙亿住了笔，抬头盯着宝儿，眼里不再有往日的慈爱，他甩开宝儿抓住他胳膊的手，压抑的语气中透露出嫌恶，“走开点，别烦我。”

宝儿像是一只关押在笼中的被聚光灯照射的小兔子，有点瑟缩、有点恐惧、有点手足无措，看着爸爸冷漠的眼神，宝儿小嘴唇轻颤，懦弱着说：“爸爸在生宝儿的气吗？爸爸不亲宝儿了吗？”

孙亿瞅着宝儿，眼泪的嫌恶变成了愤怒，他压抑的语气开始上扬：“谁是你爸爸？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离我远点！”

依婷一看孙亿对宝儿冷漠无情的态度，赶紧走到吓愣住的宝儿身边，拉着他的小手就往房间里领，“有火你冲我发，何必这样吓唬孩子！”

宝儿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爸爸……爸爸不理宝儿了……呜呜……爸爸不亲宝儿了……呜呜……”

“赶紧走开，不看到他我都烦的要命，竟然还敢带到我眼前，萧依婷，我看你是纯心想恶心我！”孙亿失去了理智，接连几天的折磨让他的精神几乎崩溃，原来对宝儿的深爱，因为自己不是宝儿生父的巨大打击，完全变成了刻骨铭心的恨。孙亿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慈爱父亲、模范丈夫的样子了，他的脸上只有愤怒，他的眼里只有恨意，他不顾一切地诅咒着。

依婷回头看了孙亿一眼，她心里的凄凉像沸腾的水一般“咕嘟咕嘟”往外直冒。依婷不再说话，她失望地看了孙亿一眼，转身进了儿子房间，关上门，抱着受惊的儿子安抚着，“宝儿别怕，妈妈说了，爸爸还在生妈妈的气，宝儿别去烦爸爸了，先去姥姥姥爷家玩，等爸爸的气消了，妈妈就去接宝儿，宝儿要乖要听话哦……”

“妈妈，是不是宝儿听话了，爸爸就不会不理我了？”宝儿的大哭已经变成了抽噎，他边擦眼泪边哽咽着说。

“是的，宝儿，爸爸还是爱你的……”看着宝儿纯洁的眼睛，依婷说不下去了，说实话，看今天孙亿对宝儿的态度，估计即使她能保住婚姻，也很难保证孙亿会像原来一样爱宝儿，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孩子生活所发生的巨变，也只能骗得一时是一时了。

宝儿慢慢停止了哭泣，依婷将他放在床上，开始收拾起宝儿的换洗衣服，又随手把宝儿喜欢的玩具放了两三个进包里，看到宝儿的图画书，依婷也拿了几本放进去，依婷心里清楚：孩子这次回去，估计得多住几天了，不把她和孙亿之间的事解决好，孩子是万万不能接回来的，否则他们之间的争吵一定会伤害儿子幼小的心灵。

收拾好东西，依婷又不放心地嘱咐儿子去了姥姥姥爷家一定要听话，不要与舅舅家的小妹妹吵架，想妈妈了就打电话，如果爸爸不生气了就一定及时去接他，不要总吵着回家……

儿子懂事地点头答应，依婷摸着儿子红嫩白皙的小脸，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不多时，弟弟就打电话说已经到了小区，怕弟弟进门问东问西，依婷赶快带着儿子往外走，走到客厅时，跟着依婷身后的宝儿突然停住，怯怯地看着爸爸，小声地说：“爸爸，妈妈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她自己知道错了，一个人在偷偷地哭，爸爸不是告诉过宝儿，男人不能跟女人计较吗，你就原谅妈妈吧。宝儿要去姥姥家了，爸爸再见！”

宝儿的懂事让依婷的心像被铁钩硬生生地钩了出来，因为她的大意，她不仅给自己带来了不幸，更给儿子带来了无法磨灭的耻辱。她紧紧牵住儿子的手微颤着，转头看向孙亿，发现他漠然置之，竟然不为所动。

依婷怕孙亿再对宝儿发火，说出难听的话，急忙拉着儿子的小手，往楼下走去。

将宝儿交给弟弟，依婷阻止了弟弟的询问，只说了一句：“别问了，以后我会告诉你和爸妈的。”

看着挥手跟自己再见的儿子的背影越走越远，依婷转身，她的泪水像冲出堤坝的洪水，挡也挡不住，擦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