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是一个英文单词,但在韩语里却另作解释。”我疑惑地看着龟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龟哥继续说:“两个人,要么不在一起,永远当无牵挂的朋友。要么在一起,当一辈子互相拖累的朋友。”
龟哥说完干了剩下的啤酒,说:“韩语的Some就是描述了两个人要在一起前但又没在一起的状态。”然后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我看着消瘦的龟哥,皱起眉头。
龟哥从一个身材匀称的高富帅变成双颊凹陷的竹竿的日子要从那个9月前说起。
某天早上,我接到龟哥的电话,他在电话另一头气急败坏地说他买了当天中午的机票去日本找女朋友。睡眼惺忪的我“哦”了一声后,又沉沉睡去。直到中午起来想起龟哥说的话,才意识到他不是说说而已。吓得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连续飙了十几个电话,但一直都是关机状。
就这样失联了一个星期,再次见到龟哥是在他家。龟哥本来就有一双死鱼眼,他现在的眼睛看上去又红又肿,真的就像是两条翻了白肚的金鱼挂在脸上。
“分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龟哥的声音小到不知道他是不是只发出了个气音。
“走!请你看电影!”
“看什么?”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最近很火的。”
从电影院出来,龟哥脸上的金鱼又大了一倍。他一边掩藏着自己的眼睛,一边骂到:“操!真他妈矫情!”
我拍拍他说:“就是,这些痴男怨女们,不就是分手嘛!我跟你说啊……”
等我回过神来,身边的龟哥突然不见了。我转过身去看到龟哥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地,一手护着胃,痛苦不堪。
我心想,坏了,龟哥这身子可扛不住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啊!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我去,胃痛啊?”我问。
龟哥虚弱地说:“肝儿颤!”
我带着龟哥来到医院的急诊室,把龟哥扔在轮椅上时,我才意识到龟哥其实并没有那么沉。
医生翻开龟哥的眼皮,随后没好气地说道:“姑娘,带着你先生,都给我回家睡觉去!”
龟哥在轮椅上翻了个身,头侧靠在轮椅上,不时地发出微弱的鼾声。我望了一眼龟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过了几日,我抱着一箱啤酒来到龟哥家,龟哥蓬头垢面地给我开门后,转身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
我把整箱啤酒摔在龟哥面前的桌子上,龟哥吓得被手里的烟呛地直咳嗽。
“你……你干嘛?”龟哥边咳嗽边挤出了点声音。
我瞥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桌上的啤酒:“喏,都是给你的!”
龟哥用他的金鱼肚望着我,淡淡地说:“我不喝常温的。”
我打开一罐啤酒,塞进龟哥手里,说:“喝!”
龟哥盯着那罐啤酒许久,仿佛是在猜测我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随后他一仰头,灌下整罐啤酒,咕噜咕噜。
啤酒从龟哥的嘴角渗出,但他却完全不在意。我盯着龟哥出了神,不知道他心里的眼泪是不是也像啤酒一样,倾泻而下,哗啦哗啦。
他知道那人不可能回来,因为他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那人知道他们没有未来,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未来。
一个月后,北京就入冬了,因为北京没有秋季。刺骨寒风突如其来,路边的落叶突然变枯叶,心情也突然转凉。
这是北京最不宜外出的季节。
这天,我和龟哥约在一家小酒馆。龟哥面色红润了许多,翻白肚的金鱼也留在了上个季节。龟哥叫了一大桌吃的,说:“老鬼,多吃点,今天点的可全是你爱吃的。”
看着龟哥面带狡黠的微笑,我便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于是问到:“无事献殷勤,非分即合!说吧,又撩到哪个妹子了?”
龟哥加了一块牛肉给我,笑着说:“还是老鬼了解我,但这回真是有点棘手。”说完龟哥摸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羞涩的龟哥,他笑得像多朵菊花盛开,还一边配上了“噗嗤~啪~”的花开声。
龟哥干了杯烧酒,兴奋地说道:“我好像恋爱了。”
“噗嗤~啪~”,我随手打开了一瓶啤酒,淡淡地问:“谁这么有荣幸?”
龟哥不好意思地说:“之前,就在这个小酒馆,她被人放鸽子,然后我就上去拼了个桌,吃了个饭,留了个联系方式。”说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我端著酒杯看着他,说:“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度过了个很愉快的夜晚啊。而且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的路上,偷亲了她的脸一下,说我喜欢她,但她没答应也没拒绝,你说我该怎么办?”龟哥一口气说完了整句话。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靠!我哪知道!你这个撩妹高手还需要我指指点点?”
龟哥说:“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拒绝我的妹子啊!”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对服务生说:“来罐罐装啤酒!”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瓶装的。”服务生没情绪地说到。
“瓶子能代替易拉罐吗?你们到底懂不懂啊!”我生气地回应到。
龟哥见势不妙,立刻打圆场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喝多了。买单吧,买单!”
龟哥将我拖出了酒馆,我还想跟他们理论的时候,龟哥把我拖上了车。我继续挣扎着要下车,龟哥将我抱在怀里,说:“老鬼,我们回家!”
爱情究竟是一道命题作文还是选题作文?抑或根本就是一道选词填空,只要能选一个人来填补自己缺失的那一块,就好。
我和龟哥回到家,靠着他家的沙发坐在地上,周围都是啤酒易拉罐。我拿起一个空罐子,将废易拉环一个一个都丢进去,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龟哥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说:“真好听!”
我不知如何接话。
龟哥继续悠悠地说,“以前我也和她像这样坐在沙发上喝啤酒,虽然她一开始并不喜欢啤酒的苦味。但我每投一个易拉环进去,都会对她说,这是我向她承诺的未来的一件事。声音是清脆的,但味道却是苦涩的。即使现在不习惯它的苦味,可到后来,都会变成让人忘却一切的解药。”
我依然沉默,因为我已经听龟哥重复讲了这个故事几万遍了。
龟哥没有拉窗帘,我望向窗外,除了黑色的树影,还有我和龟哥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我与龟哥一前一后,他躺着,我还在继续把易拉环投进空罐子里。
龟哥在投易拉环进去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对于那人来说,那般清脆的声音,其实是刺耳的心碎声。
龟哥说叹了口气,说:“我想她了。”
我看了眼龟哥,点点头,说:“嗯。”
龟哥吸了吸鼻子,用手捂着眼睛,说:“听说她跟那个人过得不错。”
我轻声地说:“嗯。”
龟哥有点哽咽地说:“靠!4年了,好累!那个人能给她的,也是我曾经向她承诺过的。”
龟哥停顿一下,继续说:“但是这些承诺,在她眼里可能都像是啤酒泡沫,终将融进酒里,只是增加一丝苦味罢了。”
龟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最后一个易拉环投进去。
我摇摇酒罐,发出清脆的“当啷当啷”声。我数了数地上的啤酒罐,一共24个,里面也装了24个易拉环。而今天,也是我陪着龟哥的第24天。
龟哥说:“两个人,要么不在一起,永远当无牵挂的朋友。要么在一起,当一辈子互相拖累的朋友。韩语的Some就是描述了两个人要在一起前但又没在一起的状态。”
龟哥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知道自己还未准备好去和另一个人当一辈子互相拖累的朋友。
我站在门口,看了眼在沙发上睡着的龟哥,叹了口气,走了。
那之后,我很久都没有龟哥的消息。突然有一天,我在地铁上接到龟哥的电话。地铁上信号很差,隐约地只能几个关键词:我走了、工作……
我用力把手机贴在一只耳朵上,用手使劲地捂住另一只,说:“喂?喂?你说什么?我信号不好。”
因为信号太差,电话被自动切断。
不久地铁驶出地面,我收到了龟哥的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行字。但我盯着那行字出了神,上面写着:老鬼,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收起手机,望向车窗外。不知道是不是车速太快,眼前的风景渐渐变得模糊。
北京的春天,依然寒风刺骨。